年轻人的城市
刚回到长沙又发生了一件小事,事情虽小,但加深了我内心的担忧。
某天上午,一个小卖部的老板找到了办公室,说我们十一月份该给他付的场地费、电费、服务费合计两千块钱一直没有到账,联系客服一直推脱说正在核实之中,他不得已找了过来。于是,我安抚完他,立马找到总部财务的同事询问情况。一天后,财务回复,是工作失误,打款打漏了。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发生,我想到跟方见鸿的谈话,越发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在酝酿之中。
事情很快得到了验证,过了几日,我的上司便电话通知我,工作重点开始调整,暂停对新小区的扩张,做好在已经部署的小区的宣传工作,提高保鲜柜的使用率。我知道,这可以是一次正常的工作调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方见鸿的担忧成现实了。安排好本地团队的工作,我迫不及待地返回了深圳,我需要跟大山哥谈谈。
在楼下的时候我撞见了莉莉,她挎着一个墨绿色的包包,准备出门办事。她心不在焉地走着,脸上满是消沉的情绪,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莉莉。”我喊了她一声。
“你回来啦?好久没见到你了。”看到我,她立马欣喜地说。
“刚回来。”我接着问道,“大山哥在公司吗?”
“没有看到,你问一下林秘书吧。”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好,那我先上去了。”
于是我们转身准备各忙各事,没走出几步,她突然叫住我,
“阿朤,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好啊,有时间。”我答道。我心里纳闷起来,觉得什么事情都变了,变得突然而陌生。
大山哥果然不在办公室,林秘书说,他还在外地,她给我安排个时间,等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第一次见到林秘书,说实话,我不喜欢她。可能是偏见,我不喜欢她说话的样子,也不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她说话时透露着狡黠,但声音又有种不自然的甜美,像是在刻意告诉对方,我很体贴你、很重视你说的话。
晚上吃饭,莉莉约在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爬完莲花山那天晚上吃的那家杭帮菜。
刚坐下来没寒暄几句,莉莉就开口说道:“我准备离开深圳了。”
“什么?”我听清楚了,但事情太突然,以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要辞职了。”她依旧平静地说。
“为什么?”
她沉默了良久,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好歹。”终于,她还是开口说道。
“大山哥吗?”我知道她是在说他,于是解释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太忙了,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沟通。”
“你不用安慰我,我看得很明白,他有他的追求,但从来不包含我。”
“怎么可能呢?我们都能看出来的,他是喜欢你的,我前些天还准备找他聊聊关于你俩的事情的,但我们都太忙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我心里有些慌乱,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可以忙,我不怪他。但他跟那个林秘书行为越界了,我觉得恶心。”
“这一定是误会。”
“我亲眼看到的,他们之间的那些动作,那些说话的表情、姿态,不是同事,也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样子。”
我看得出来,莉莉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内心是痛苦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没有办法怪他什么,”沉默良久,她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我不是他女朋友。”
“你先不要急,你等我跟他好好聊聊。”
“不用了,你真那样做的话就太让我难堪了。”
是啊,如果我试图去说服大山哥些什么,那是把莉莉置于何地呢?我心里只觉
得大山哥太傻了。
“也许是我太傻了。”莉莉轻轻摇晃着头,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他是爱我的,或者我觉得他会爱上我。”
“他爱你。”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还是脱口而出。
“你知道吗?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了,我都没有要求过他什么。”
“那是因为你爱他。”与此同时,我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大山哥利用了她的爱。
“我决定不爱了,太累了。”
我能说什么呢?男人大多是不可信的,无关乎他们曾经是一个多么真诚的人,年岁渐长,经历越多他们越是鬼话连篇。他能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却唯独不说一句真话。你也无法找他们对质,说当初如何如何。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们总能自圆其说。
我突然觉得,我理解了莉莉。一段感情,你必须把它燃烧殆尽,只能留下一地的灰烬,把彼此的好感消磨完,直至互相憎恨,才能好好地抬起头,走向远方。莉莉用了三年,她是时候独自往前走了。
“以后,你们吃杭帮菜会不会想起我?”我们走出饭馆的时候,莉莉突然开口问道。
“肯定会的,”我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阻塞住,说话也变成了哽噎,“我以后会常吃。”
那天晚上,路过市民中心的广场,灯火辉煌,行人匆匆,街头歌手们自顾自地弹唱着。
“明晨离别你
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
……”
歌手们把《千千阙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我听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待到很晚。
莉莉走了,她说工作几年了,终于可以重温寒假。十二月最后一天,她给自己办完离职手续,提前回老家过年了,后来也没有再回来。
我给大山哥发消息,说莉莉要走了。
大山哥说,让她走。
我们还是都在忙,谁也没去送她。
第二天就是阳历新年,我觉得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