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故事
我的背包里只有我的课本,周末需要完成的作业,此时的校园大部分的人都在餐厅吃饭,也有部分跟我一样家里离得远的,交通不便的人也会请假,准备回家。
我在我们宿舍是最远的一个,张明,丛飞他们几个都在小城的东边,我在小城的西边。
尤其是张明,他家离学校的距离差不多是我在小镇上学回家的距离,故而他每次来回都是骑单车回家。
南大街熟悉的街角,路过政府门口,那里的积雪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被行人和车辆压的相当紧实,街道上为数不多的小汽车开的很慢。
“同学去哪?要坐车吗?五块一位。”
在学校不远处的路便停着几辆出租车在揽活,司机师傅冲我喊着。
“不坐,我一会就到,谢谢师傅。”
小城的出租车并不是很多,对于一个上学的学生来说,步行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坐出租车实在是太过奢侈。坐一次出租车的费用足够在学校的两餐,对于张明来说,这费用足够他一天的伙食费。
你也许会问:“出租车能有多少钱?”
可你不知道的是,很多人一周的生活费不过二十块钱。我是因为在小镇挨过饿,所以老洛在我来小城上学以后每个月的生活费给我准备的格外宽裕。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直到有一天在跟宿舍的人议论起这个话题。
“你们现在一个月生活费有多少啊?”
丛飞站在桌子前,手上拿着刚从学校餐厅买来的零食,跟大伙分享着。
“不是很多,一个月就一百多点吧。”
张明在旁边写着作业。
“我也是,一个月不到两百。”
另外一个舍友如是回答着。
“都够用吗你们,我反正一个月差不多有两百块,勉强凑合够用。”
丛飞的一包零食,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被我们吃完了。
“还行,周四周五早上不吃早饭也就够了,咱学校的饭菜又不是很贵,比外边便宜多了。”
张明一边往嘴里塞着吃的,一边说道。
“嗯,差不都跟你们一样。”
旁边的同学也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一个宿舍住八个人却有好几个派系,这大概就是吸引力法则吧。
他们看我半天不说话,随即丛飞问我。
“洛十一,你呢,你爸爸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是不是多一些啊?”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老洛给了我这么多的爱,他害怕我在这里了饿肚子,怕我在这里受苦。我想了想每个月老洛给我的金额差不多是他们的五六倍。
“嗯,我跟你们也差不多,就两百块钱,主要你们一周还能回去一次,我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不是。”
我看着他们充满好奇的样子,便如此说道。
“哦,那我们都差不多。”
就这样在短暂的沟通中我才知道很多人比我要好上一些,又有很多人跟我差不多,还有部分的人他们也在努力着。
老洛每个月给我的其实是用不完的,索性他用他的身份信息帮我开了一张卡,给我自己使用,每个月的月初老洛都会给我存一笔钱进去。
我差不多十天半个月会去银行取一百的现金,然后换成零钱。
即便如此,我依然会选择步行。
没次在路过商场的时候,我都会进去买一点吃的或者什么东西,回家给妈妈。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步行走到车站,路面积雪的原因走起来要比平时要多花一些时间的。
此刻的车站,整点的小巴士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我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有时候也会遇到熟人,比如就今天刚刚好遇见了同村的韩叔叔。
“十一,今天请假了吗?你是直接回你爸爸单位还是回家。”
我刚坐下来,韩叔就问我,大叔的年纪比我爸爸没大几岁,可常年的劳作让他看起来至少要比我爸爸苍老十岁以上,头发花白。
“韩叔,我今天直接回家,后天下午去我爸爸那。”
我连忙站起来,回他。
“哦,那也行,那一会到站了你跟我一起走。”
“嗯好的,叔叔。”
刚坐下没一会,乘客陆续上车,小巴士便已满座,整点出发。
司机师傅熟练的开着小巴士,在柏油路上缓慢的行驶,售票员会在车子启动后开始买票。
一路的颠簸,因为下雪的原因,道路两旁的庄稼地里全是厚厚的积雪,水库的水也结了冰,看样子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上一些。
公路两旁的山峰,一年四季的景色都不一样,寒冬腊月一眼望不到头,白茫茫一片,房舍,群山此时都银装素裹。
一路上每路过一个村落,车子都会短暂的停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不管几人小巴士都会到达终点。
从小城到小镇,雪天路滑,愣是比往常多走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到终点。
远远的我便看见,老洛在车站等我。待车子停稳,我拿起我的包便走了下去。
“爸,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老洛手上拎着的袋子。
“你不是说你这种要回来嘛,我就在这等你,给,喝一口暖和暖和。”
老洛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热水寄给我。
“老韩,今也去城里了啊?”
我在喝水的间隙,老洛跟韩叔打着招呼。
“我早上下去办了点事,你下班了啊。”
老韩从后备箱取出他的一个超大号的袋子。
“下班了,今天就不回去了,最近人多,我还走不开,一会路上你看着点十一啊,费心了。”
老洛从怀里的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寄给韩叔叔一支。
“行,你就不操心了,放心,我会把十一安全带回家。”
我大口的喝着热水,一会又要赶时间。
“爸,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后天我来你这,我就先回去了,要不然一会该天黑了。”
“嗯好,十一,路上走慢点,听你叔的话。”
“嗯,我知道了。”
就这样告别老洛,我跟同村的韩大叔,我们俩开始步行回家。老洛就站在路边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看,便冲他挥了挥手。
“十一,走慢点,路上滑。”
就这样我们两人,走进了白茫茫的雪中,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老洛的视线中。
平时没有下雪的时候,我会骑单车回家,雪下的太厚无法骑行,只得换步行。这一路我走了好多年了,倒也不会迷路,距离大概有四十里,需要步行两个小时。
“叔,你今天去小城是办什么事啊?”
我有一些好奇,因为这么大的雪按理人都是不愿出门的,特别农村的这个季节。没有农活要干,大部分都在家里呆着。
“哦,没什么,我这不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去人民医院排了个片子,顺便买了些药。”
韩叔叔,在我前方缓慢的走着,他的背早都有了些许佝偻,此刻背着那么大的一个袋子,看起来更加吃力。
“十一啊,你一定要好好上学,将来走出咱们这个地方,起码跟你父亲一样有个稳定的工作。”
韩大叔对他身后的我叮嘱着。
“嗯,我知道的。”
“你看啊,咱们这偏远的地方,交通不方便,看病也是个难题,好在现在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
韩大叔一边走着,一边跟我唠着。
“是有点偏远,要是车能多一些就好了。”
我接着他的话,因为步行的原因,倒也不觉得冷。
“你们这代人要趁着国家的好政策要走出去,别跟我们这一代人一样,守着大山一守就是一辈子。”
“嗯,谁说不是呢,现在有机会读书,有机会去接触外边的世界了。”
“你爸爸念过书,你看他就跟我的活法不一样,我早年间还能出去打打工,现在老了身体也不行了,现在出去都没人要了。”
大叔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跟我说着他们的小时候,他们的现在,这些事情也是老洛走过的路。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个是时候我就在想,你说这样的人,他们是向命运妥协了吗?应该没有吧。
当时我只觉,挺难过的。
只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就像老家的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就像韩叔叔一样的人。
这世间最阴险无耻的就是:用穷人的艰辛,痛苦和挣扎去当作励志故事。
一路上我们一老一少你一句我一言的,倒也不觉得累,近四十里的路程走完也没觉得有什么。
“十一,你看,你妈妈来接你了。”
在村口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我便远远的看见妈妈在路口等我。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就那么站在冬天的寒风中等我回家。
“十一,包给我,我拿着。”
“妈,不用,我自己背着就行,也不沉。”
“他叔,你今天去城里了啊,得亏十一遇到你,还有个伴。”
“我去城里办了点事,在车上遇见十一了。”
就这样,我挽着妈妈的手,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苦难本身并不可怕,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中,只要想起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家,我便觉得没有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