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满山红

风吹的耳朵有些红,山里的风比她老家的风要烈的多,这里到处都是黄色的大石头,屋子也大多都是石头砌的,院墙也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围起来半人高,从出生的村子到了县城,换了毛驴车越走越远,也看着那座日日抬头可见的大山越来越近,山是青色的,能看到上头的沟沟壑壑,翻过一道坡又一道坡,是个几乎九十度的陡坡,毛驴车换了双腿,她第一次走在这样的陡坡上吓得有点腿软,旁边的男人伸手扶着她。

拉娣像是被雷击了一样立刻跳开,陌生男人的接近都让她害怕,源自当初在姑姑家的记忆。

坡底隐约能看到有些房子,灰色的黄土屋和她的老家没有多大不同,然而这还不是目的地,从村外转个弯,又是一道上坡路,石子磨的脚有些疼,她穿着双薄底家做布鞋,脚心被石头扎的疼。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爬了多少坡,她双腿已经没有知觉,脚底已经磨破出血,只是机械的跟着走,“快到了。”

拉娣努力抬起头,左边是山坡,右边是深沟,杨树树冠还在下面十几米,那么高大的树木在这里只看到一个小尖儿,不到两人宽的沙子路走的人心惊胆战,她努力贴着左边不滑倒。

辨不清方向的羊肠小道拐了几个弯出现一个大沟,羊肠小道的尽头有几户人家,她的新家在里面挨着半山的一个院子里,石头垒的院墙,树枝做的栅栏门,两间石头屋子,左边有三个黑魆魆的山洞,山洞上面就是山头,长满了荒草,几颗杨树,好些花白石头,天色已经晚了她看着三个洞口有些害怕,男人带她进了屋子。

煤油灯昏黄的灯光闪烁,屋里横着大炕,锅台上木板大锅盖油渍斑斑,墙壁没有粉刷就是石头外面那层黄土,还能看到草茎,炕上一块破席子,一团像是棉被样的东西,靠墙堆着筐子,耙子,铁锹一类的农具,还有一个大大的铡草刀闪着寒光。

真是穷的不能再穷了,这个村子叫喇嘛夭,几十户人家都住在这条大沟里,拉娣家往里爬上再高一点山坡还有几户人家,再往里将近沟尾还有几户,四周都是山沟,一道沟一座山,没有多少耕地,每家每户大约只有七八亩的土地,这些土地大多贫瘠,难以出产粮食,种下去最多能收获三成已经是丰收了,吃的不够,人人都饿的面黄肌瘦,夭里的姑娘都往外嫁,外面的姑娘不愿意来,从沟口到沟尾光棍比比皆是。

拉娣的男人有些结巴,她猜测应该年岁不小了,至少有二十五岁了,后来生了第一个孩子从男人喜悦的话语里她才知道他整整三十岁了,比拉娣大了十二岁。

拉娣从小营养不良,身子有些瘦弱,又胆子小,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差点没活下来,整整两个夜晚疼的她都看到鬼门关绿油油的鬼火,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妖怪扑到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她觉着自己是要死了,头顶劈下一道闪电,她感觉全身骨头都裂开了,嗓子眼儿里一点声也发不出来,耳边有人说话,有娃娃的哭声,意识慢慢回笼。

“俺…俺…有…有…儿子了,爹…爹妈,俺…三十岁…岁…才…才有…儿子啊…”

啊,他已经三十岁了啊,怪不得脸上有好些皱纹,两人娃都生了,拉睇对这个男人还很陌生,她甚至说不清男人到底长啥样,常年放羊的男人春夏秋冬不管天气好坏都戴着一顶大狗皮帽子,少了好些皮毛的帽子黑乎乎的配合着他油渍满脸很难说清楚具体样貌,拉睇只知道他的眼睛有时候很吓人,但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再老实不过的男人了。

照理应该是娘家妈来伺候月子,拉睇出嫁以后没见过团毛自然也不敢奢望这个没叫过一声妈的妈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伺候她月子,当听说团毛只是送了三颗鸡蛋的时候,初次为人母的拉睇那颗早已知晓的心脏还是颤了颤。

男人家里只有一个光棍一辈子的二叔,再无其他亲戚,拉睇的月子也就胡乱的过完了,她的身子本就瘦弱,生完孩子也没有好好休养,奶水不足,娃娃夜夜哭,她就抱着满炕转,喂点米汤也止不住,很多次她都抱着孩子站在那就睡着了。

白天还要翻山干活,娃就背在身后跟着她翻山种地,放羊割草。

两年以后再次怀孕,她的身子比嫁过来的时候还要小,村里人说能从她的头顶看到魂灵,站在山顶上就跟那包桃酥的纸片一样一阵风就能吹走,男人怕她病倒,咬牙宰了一只羊,连骨头才十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