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离婚路

小筠的儿子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她和苟健以及母亲一起送孩子去上学。小筠带上母亲,也是弟弟的意思。母亲已经七十有余,辛苦了一辈子,趁她现在身体还硬朗,带她出去走走,坐坐火车,飞机,轮船,看看外面的大世界。不过,小筠还有一点点私心,带上母亲,即使苟健在路上和她吵架,有母亲在,也有个说话的伴儿。实际上,这一生之中,母亲也是小筠最好的伴儿。果然,在去的路上,不知哪句话又把苟健给得罪了,他一个人气冲冲地冲在前面。小筠和母亲也懒得搭理他,紧赶慢赶地边说话边在后面走。母亲苦笑着摇摇头,悄悄对小筠说:“这种乱脾气咋个还是到老都改不掉?”小筠懂母亲的意思。多年前,父母还住在乡下,小筠几姊妹逢年过节都要回去。然而,几乎是年年如此,一两句话不对头,苟健都要气愤地离去,不管是大年三十还是年初一。才开始的一两次,父亲还要追出去拉他回来,再后来,也懒得管他:“你要走走你的,你走了,我家的节照样过!”

日子久了,成习惯了,对于苟健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睬人或不理睬人,小筠再也不去追问缘由。所以,冷战在家里就成了家常便饭,少则几天,多时可达两三个月。

儿子高中毕业,进了大学。小筠想,是时候了,该静下来,好好处理他和苟健的事情了。

然世事难料,这段时间,父亲久治不愈的病情突然加重。相比姐和弟,小筠的上班时间要活泛些,自然,照顾父亲的重任就基本落在小筠和母亲的身上。

在日记里,小筠这样写到:

“10月 19日,我们匆匆忙忙将父亲送到州级医院。对父亲近20年的慢支炎,医生说要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只能有所缓解。父亲一直没什么精神,饭吃一顿不吃一顿的。觉也睡不好,特别是晚上,几乎彻夜难眠,大多数时间都是整夜坐着。医生说,慢支炎的最后结局是肺心病,肺气肿,呼吸衰竭。这些可怕的名词我想都不敢想,不敢想象这个可怕的历程中,父亲要经历如何的苦痛。做子女的,这个时候能干什么呢?看着痛苦的父亲,心如撕裂般的疼痛。能做的,就是将父亲从县级医院转到州级医院再转到华西医院,不断地、不断地恳求医生给父亲上最好的药,只希望这些药能多少减轻父亲的痛苦。起身,坐着,下床,慢慢步行,对常人来说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但对父亲来说却是异常的艰难。

晚上陪伴父亲,病房里、过道上的呼噜声千奇百怪、此起彼伏,我多希望有一种是父亲的。在各种呼噜声中,我毫无睡意,直到凌晨,眼睛刚咪一下,恍惚中,突然听到父亲在喊我的名字。父亲说他想起来坐坐,但怎样挣扎都爬不起来。他本不想叫我,想让我多睡一会,但他累得出了一身汗都爬不起来。我责怪自己,怎么就突然睡着了呢?

父亲的慢性支气管炎带来的各种疾病复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复发一次就加重一次。病情反反复复,从医院进进出出,又过去了两年。而这个冬天,小筠感觉父亲的病情更严重了。

她在日记中写到:

“还能为父亲做点什么呢?从前天开始,父亲已经不想吃什么东西了。躺在病床上,眼睛都不想睁,是身心已经衰竭到极点,还是药物的作用让父亲昏昏欲睡?感觉近年来父亲真的病入膏肓了。医生说,父亲的肺、心脏已经衰竭,每天只有靠打点滴,只有用强心剂,稳心颗粒来残延生命。但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他依然很配合医生的治疗,再苦的药再难吃的药他都积极地吃。病情稍有缓解,他就叫医生给他减药,他说每天减点,慢慢适应,他就可以出院了。父亲有时的确可以“出院”,但“出院”回家,也最多呆上一晚,第二天又难受起来,马上要送到医院。

早上,抽时间到医院,问父亲想吃什么,好上街买来给他做。父亲歪在床上,恹恹地,说什么都不想吃。母亲悄悄叫我到一旁,问我今上午是否得空,她想上街给父亲置办点东西。母亲的眼圈红红的,我的眼泪也快要流出来了,但我不能哭,尤其是当着年迈的母亲,一次也不能。

我守着父亲,看着那些无用的液体一点一点滴进父亲的身体。由于长期输液,父亲的手背青一团紫一团的,几乎再没可扎之处了。护士只好在脚上打留置针。但近几天,父亲的脚上长出疱疹,医生说疱疹也是由于免疫力下降所致,这种疱疹是神经性的疼痛,常人难以忍受。给父亲涂着这样那样的止疼消炎药,我的眼泪滴落下来。

病魔哦,可恶的病魔,你到底要把父亲折磨成什么样子才肯善罢甘休?”

小筠的父亲住院期间,苟健去照顾过一次,但就这唯一的一次,因为照顾不周,被护士说两句还追出去和护士在走廊上吵架,从此,父亲再也不让他来了。

腊月28日清晨5点55分,小筠的父亲,可怜的父亲终于被病魔折磨得油尽灯枯,在小筠和母亲身边安然去世。享年7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