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追悔莫及
7.
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
囫囵收拾出了一些必用品和衣物后就匆匆离开,甚至没有给沈确正面回复的时间。
或者说,他其实也不是毫无反应。
在我一件件把东西放进行李箱的时候,他把我拦了下来。
「姜栀。」
他无端叫了我一声。
我看他,却再没了下文。
我没再揣测他的意思。
平淡地收回视线,动作不停。
看着逐渐填满的行李箱,自嘲地勾起唇角:「沈确,祝你们……天长地久。」
在我身边站了片刻,又递给我一个笔记本。
「平时那么宝贝,别忘拿了。」
我呆愣地看着那本已经泛黄的记事本。
一般来说,在一个「青梅比不过天降」的故事里,都会有这么一本日记。
它很厚,厚到足以承载从我连拼音都学不明白的孩童时期,到后来终于如愿和沈确定下婚约的所有记忆。
从前我就很宝贝它,我说,等到我和他都垂垂老矣,就把这个本子打开,一页页地说给我们的子孙后代。
后来沈确失忆,我也仍旧很宝贝它。
因为只有这本日记的存在,才能证明那些成千上万个日夜,是那样切实地存在。
……
「不重要了。」我收回思绪,轻声道:「方便的话,你帮我把它丢了吧。」
「……」
他眯眼:「丢了?」
我没再说话。
周遭静悄悄的。
然后,那本厚重的日记,被丢到了我身上。
我闷哼一声,书角磕在我的大腿上,很重,大概是要肿了。
我的视线在上面落了很久,久到和沈确之间的所有记忆都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看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轻声喃喃:「沈确,你会后悔的。」
「姜栀,单论自作多情这方面,你的脸皮还真厚得惊人。」
「自己的东西自己处理。」他颇有些讽刺地垂眸看我:「别碍我的眼。」
然后,沈确没再看我一眼,径直摔门而出。
砰的一声,仿佛连地面都颤了两颤。
把最后一个收纳袋放进行李箱的时候,我才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
只是一眼,又平淡地收回了视线。
8.
离开那个家后,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在一盏路灯下驻足。
随手将日记本丢进垃圾桶,我才茫然地看着街道,路人大多三两成行,似乎人人都知道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这里空荡荡的。
沈确占据了我人生太多的时光。
离开他后,我甚至不知道去哪里。
直到……
「欢迎光临青年旅社,临时住宿还是租房?」
「美女。」似是见我走神,来人食指微屈,在桌面轻叩了两下。
我从思绪里回神,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那是一张,线条清晰,鼻梁高挺……很伟大的一张脸。
「是住宿还是……」他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重复一遍。
「租房。」
9.
这间青旅的价格不高,却不似我印象中寒酸,单人单间,设施齐全,装潢用心。
住进来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意外地少,但氛围却和谐得不行。
甚至在这住了四天后,他们还为了我举办了一场欢迎会。
夜里,前院。
晚风卷着叶子低低地打了个旋儿,四个人围着烤肉忙碌,墙外偶尔响起几声车笛,和墙内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刚刚其实已经吃过一轮,但大概是觉得不够尽兴,老板又定了一批肉。
我被他们赶到一旁,美其名曰,等着吃就行。
靠在一张稍远的桌子旁,我喝得有些迷离,看着这样的场面,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住得还适应吗?」
民宿老板走到我身边,循着我的眸光看去,轻笑一声道。
我点头:「很好。」
是真的很好。
这家青旅拢共只住了五六个人,没有勾心斗角,空了就一起吃饭或是约着一起登山看海。
就连平时谁从老家带来了水果特产,也会互相匀一些。
分明初次见面,却熟稔得好似多年好友。
我那颗分手后如浮萍般的心,也因此获得了难得的安定。
「真的很好。」我抿唇,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老板,你很厉害。」
毕竟能让大家这样和谐,他这个老板,肯定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他微怔,复而眉眼也柔和下来,掀唇道:「宋从也。」
「什……」
「姜栀,别叫什么老板了,我叫宋从也。」他重复一遍。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松了肩膀,也看向他:「你好呀,宋从也。」
几句粗浅的寒暄过后,他又说要拿蜂蜜水来解酒,便兀自走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扬唇一笑,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从爱上沈确之后的数千个日夜里,前所未有的松快。
「姜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有人叫我。
脸上被一阵冷意刺激,我骤然抬眸,酒意都被驱散了大半。
嘶——
我低呼一声,入眼的是一杯甜丝丝的蜂蜜水。
下意识抬眸,又对上他浅茶色的狭长眼。
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怎么了?」过了半晌,我才记得问。
「电话。」他轻笑一声,示意我看桌上的手机。
玻璃罩被撤离,氧气和杂音重新涌入耳中,我终于记得呼吸,连忙道:「哦,哦,好,谢谢……」
电话被接通。
「喂?」
那头静默一会,才缓缓开口:「姜栀。」
10.
沈确的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我有种恍若隔世的茫然感。
「……有什么事吗?」我垂眸,看着杯身往下滚落的水珠问道。
总不能是突然想起来跟我要个分手的说法吧。
那头沉默片刻,声线和我记忆中一样冷淡:「我爸妈让我们周末回趟家。」
是了,我们相知相伴二十载,五个月前,才将将订完婚。
那天分手提得匆忙,我没来得及通知家里。
沈确应该也是。
思绪里的可能性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回神,又骤然笑起来。
姜栀,事到如今,难不成还在奢望吗?
「我知道了。」我出口的声线很哑:「那我也通知一下我爸妈,这周正好……把我们的事说开吧。」
那头又倏然没了声音,我听到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
烟雾过肺,又缓缓吐出口鼻。
无端地,就是让人觉察到了一些躁意。
「小渔她身体不好,车祸的事,她不是故意的。」他无端这么解释了一句,又莫名地突然转移话题:「姜栀,你家境好,根本就不缺那十五万,有必要……」
「有必要。」我骤然打断他的话。
他闻言,又轻嗤一声:「你要是答应亲自登门道歉,跟她说你以后不会再为难她了,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偶尔抽空跟你聊两句。」
「姜栀,别矫情,你的腿都已经快养好了吧,毕竟能在箱子里蹲那么久呢……」
施舍般的语气,被我猛地打断: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我只是断了条腿,而她可是险些失去爱情?沈确——」
我闭目,颊侧因为死死咬住后牙,才勉强忍住哭腔把话说完:「你们已经那个了吧?」
「既然如此,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我不是已经如你所愿从你的生活滚出去了吗?!」
一连发泄似的问了三个问题,我触到脸上的凉意,才恍然自己几句话的功夫,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自沈确失忆以来,到提出分手,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释怀。
直到低吼般说完这一串话,才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极轻地,自嘲般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