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兵曲

一朝惨败,现在……她落得一无所有。

刚闹完出来,就碰到了……他。

这些天过去,那位下凡游历的上神早已回到天界,做回自己的无事神仙,也已经安心休养完。但他总感觉没由来的疲惫,少点什么似的。

然后他就来找她了。

说到底,他心底是有一点放不下她的。嗯……好像不止一点?反正分别之后,他……常常会想,以她这个性子,她回了天界必然是一场灾难,不过是要大闹一场还是大大大闹一场的区别,嗯,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作为普通凡人投入凡间,他是没有身为神的记忆的,但是脾性、习惯,还有那些准得莫名其妙的直觉,从未变过。回到天界,他却能保有作为凡人的所有记忆。所以每次回忆都不免是一桩趣事,尤其是得到机会再遇见,可真是既怀念又感慨。

之前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传言,比如狠心、毒辣、绝情,那可真是个闻风丧胆的战神。她大概是没接受过要适时逃跑、适时表现得畏惧这种教育,遇到什么事满脑子都是一个“冲”字,这他也深有体会了。哪儿像个姑娘啊,天界那些其他的仙子、神女们一个个像云似水的,虽不一定都要这么温柔吧,但也不要那么蛮狠刚直吧。

在人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满身的落魄和污秽都阻挡不了她凌厉的眼神。彼时她被折磨得都快没了人形,他盯着那双恶魔似的眼睛和那副一捏就碎的身躯,竟开始思考,这是男是女啊?也太惨了。

和现在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站住!”她出声喝止。奇怪,太奇怪了,怎么能看见曲衡?我疯了?

他止步,简单打量她。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灰橙色长跑,像一团刚刚燃起来的火焰。浑身上下依然是毫无装饰点缀,眼角那一道红色伤痕让她看起来是一副泣血的模样。可惜了,这伤疤去不掉,但这抹红色也让她看起来别有气质。现在想来,她那满身的伤恐怕前不久的天、冥大战中所受,那时她的心境艰难到了极点吧。

杀气甚重啊。再往前一步她怕是要杀了自己,她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保险起见“曲衡”又退了一步。

他看着她充满质疑和防备的眼神,心想,果不其然,她一定是把自己的出现当成了什么阴谋,毕竟在她眼里,自己早就是个死透的人了。

她却没有打量他,只盯着他的眼睛。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早死透了,人间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没准曲衡的尸骨都腐透了变成野草肥料,怎么可能站在这儿?这双眼睛,这眼神,怎么能一模一样?我做梦了?难不成师父又对我念咒了?

但她原先也是心存恐惧、会哭会疼,会示弱的,因此她的师父总是对睡梦中的她念咒,她梦来梦去的梦烦了,久了就习惯性的想也不想把梦魇砍了接着睡觉,所以慢慢地她习惯了遇到什么事都“砍就完了”“打就完了”,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开始,师父觉得她胆子慢慢大了,常夸她,但后来就变得不太对了,她性子变得太刚硬了,师父也挠头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这次她砍不下去了。

不管是梦是真,看见他还是会心跳加速,还是会怀念。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人?”他问道。

“是,像一个死人。”

他不由得轻声一笑,也没说错,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言外之意。应该是没有吧,她那直得挂不住脾气的性子,学不来拐弯抹角的。

“不是梦。”只要他想,他能听见万物的声音,不管对方会不会说话,是死是活。

“不可能!我见过——”她捏着长枪的手紧了又紧。忍了这么久不挥出去,还是几百年来头一遭。

“他的尸体?还是亲手埋的?”她怎么这么天真呢?

“不管什么东西,死了都不可能再活过来。”就像她手下的战士们,为了天、冥二界和平,都甘愿赴死,再无醒来之日。

她其实刚刚还在想,哪怕天帝亲口告诉自己“我需要你死在战场上,这样天下就能太平”,她也会眼都不眨就死在战场上。真正让她心灰意冷的,是她看作心腹的人,居然真出卖她,但死都死了,这账也只能一并购销。

他正对阳光,她鲜亮的衣裙晃得他眼酸,于是便侧过身站着:“你有没有听说点石成金?举了半天了,歇歇吧。”他用下巴指指她的长枪。那长枪他拿过,沉得不能再沉,谁拿起它不被它推倒就不错了。彼时她一身伤痕还能用长枪支撑着身子,虚弱成那样也依然是力气惊人,不愧是当今最强战神。

她恨不得拔了他的舌头。把自己比喻成金子?不管他找了个什么东西化成他自己的样子,死了又活,白白让她难过一场,如同真心错付给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