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玉仙灵
鹿鸣将两件布衣撕成宽布条,包裹住昏迷中的男童,御剑乘风,率先回到了几十里外的金光寺。
民妇还没睡,忧心忡忡地守在别院门口。
有几位觊觎民妇美貌的同村村民站在近旁,你一言我一语地献殷勤。
由于身处佛门重地,别院门口又有佩刀把守的鹰卫。
村民们不敢造次。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若不是年迈的鸡鸣村村长护持着她,恐怕早已被二流子们得逞。
鹿鸣飞到山门前,轻叩门扉,等待留守的护法僧人来开门。
护法僧人揉着惺忪睡眼,打开庙门,发现日间曾见过的年轻道人背着幼小的孩童站在门外,瞬间变得清醒。
智和住持临睡前前曾吩咐他及时通报捉鬼进展。
他望向山路,没有高云朗和其余护法僧众的身影,关好山门,前往住持居住的静室别院禀报。
行至半路,发觉忘记询问鹿鸣捉鬼的情况。
右手一拍油光锃亮的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鹿鸣得知剑格上的“玉剑”妙用,展示给把守院门的鹰卫。
两名鹰卫立马闪到一旁,让开进入别院的路。
“鸡鸣村的精怪已被我消灭,你们再辛苦一晚,明日便可回家。”鹿鸣进门前将降伏树精的事告诉了鹰卫。
鹰卫们大多有家室,思念妻小,早就盼望任务结束,闻言皆是大喜。
民妇听到门口的说话声,摆脱纠缠着她的男人们,跑过来查看情况。
她一眼便看见了背在鹿鸣身后的男童,颤声问道:“小道长,我儿子,他……他还……活着吗?”
鹿鸣见民妇过于激动,轻声说道:“他还活着,而且很健康。”
民妇短时间情绪大起大落,略显单薄的身体支撑不住,精神恍惚间险些摔倒在地。
鹿鸣修为很低,但控制真气的能力极强,无接触搀扶起民妇。
民妇想说些感谢的话,但一句也讲不出。
鹰卫府专门派了女鹰卫照顾鸡鸣村女眷,接到长官通知,急忙赶来支援。
鹿鸣打眼一瞧,发现女鹰卫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倒有几分像男子。腰间悬挂的鹰卫腰牌刻着她的名字——连柔。
连柔帮鹿鸣解开布条,抱起男童,陪同民妇回到居住的房间。
眼眶红肿的智和住持接到通报,火急火燎地赶来,恰好与鹿鸣相遇。
“鹿施主,此去鸡鸣村,捉鬼结果如何?”智和手捻佛珠,关切探问。
鹿鸣问道:“金光寺可有清茶?”
智和心领神会地笑道:“鹿施主,咱们到静室详谈。”
二人行至宽敞静室,值夜僧人端来白瓷茶壶,里边泡着温热的淡茶。
鹿鸣盘腿坐在静室的土炕之上,将从道观出来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至于其中凶险,则是简单带过。
智和是得道高僧,曾做过行者,颇懂些妖魔鬼怪之事,明白鹿鸣隐去了险象环生的战斗。
“鹿施主帮鸡鸣村百姓除掉作恶的树精,安一方黎庶,实乃功德无量。善哉善哉。”智和双手合十,向鹿鸣致敬。
佛教中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鹿鸣只身犯险,铲除妖魔,足以得到老僧敬重。
鹿鸣送走智和以后,独自回到静室,明白距离黎明时分不远,盘腿打坐,凝炼体内存留的阴阳真气。
灵识扫过身体,发觉乾坤镜吸收了海量纯阳真气,导致阴阳失调。不得已,只好将无法吸收的暗影之力排出体外。
余下的真气所剩无几,全部炼化之后,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鹿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体内异常通透。
忽闻得晨钟之声,立马弹身而起,行出静室,聆听悠扬的钟声。
除了被智和派往鸡鸣村援助鹿鸣的僧人,余者皆穿好袈裟,洗漱过后,前往万佛殿东侧的斋堂吃斋饭。
高云朗不是修仙者,依靠人类本能的睡眠,排解熬夜产生的疲劳。
鹿鸣可以辟谷,也可以选择不辟谷,前往斋堂,品尝僧人们日常吃的斋饭。
华国国力强盛,依靠白羽统领的龙骑军,牢牢压制着周边的小国。
曾得到过东宫资金援建翻修的金光寺,斋堂饭菜质量极高。
虽然是一水的素菜,但做得色香味俱全,观之令人食指大动。
鹿鸣拿起筷子,就着鲜菜吃白米饭,感觉到了久违的生活气息。
一名身穿黑衣的鹰卫走进斋堂,直奔鹿鸣而来,行至近前,俯身低声道:“鹿先生,昨日您救回的男孩母亲托我来找您。”
“那个小男孩还没醒吗?”
“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他觉醒了灵根,重塑身体需要时间,告诉那位妇人保持耐心。”
忽而想起高云朗对民妇有意之事,立马叫住转身离开的鹰卫,招手让他回到身旁,低声问道:“那位妇人姓甚名谁?”
“属下不知。”鹰卫说这句话时,不敢直视鹿鸣的双眼。
“嗯?”
“鸡鸣村的人都唤她作罗寡妇,至于叫什么,属下确实不知。”
“你回去告诉罗氏女子,贫道随后便至。”
他从小学习古诗悯农,深知古时候的粮食得来不易,不想浪费一粒米,吃完盛好的斋饭,方才离开斋堂。
体验过僧人的饮食文化,鹿鸣前往别院,开始着手鸡鸣村百姓转移工作。顺便解决一下高云朗的终身大事。
华国有一点很奇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却对寡妇改嫁不设太多阻碍。
鹿鸣不方便在别院见罗氏女子,找来女鹰卫连柔,让她把罗氏女子带到一处安静的院落。
由于佛教之中也讲究男女有别,许多地方不准女子踏足。
鹿鸣问过护法僧人,才找到这处院子中种着青松的僻静地方。
高云朗被鹿鸣的传信纸鹤啄醒,以为要转移村民,快速穿好衣物,来到简信中提及的院落。
他经过月亮门时,注意到上边有镂刻石砖,写着静心院。
鹿鸣已给罗氏妇人讲明男孩为何会陷入昏睡,并问清了她的名姓,唤作罗素儿。
罗素儿身穿打着补丁的布袍,仍难掩出众姿色,堪称国色天香。
堪称玲珑大陆的洛神。
鹿鸣不明白为何鸡鸣村附近的达官贵人或富家子弟没看上罗素儿,认为她是一颗被忽略的遗珠,言明要为她另择佳婿之事。
罗素儿独自抚养五岁大的儿子,独身了四年,深受寡妇名头之苦。
她听说对方是鹰卫府里的精锐,只说要先见上一面,并未当即应承。
再怎么说鹿鸣也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万一没看上他介绍的鹰卫,到时还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把话说得太死,有可能会得罪恩人。
蕙质兰心的罗素儿自然不愿走这条路。
高云朗年方二十六,尚未娶妻,见静心院中只有鹿鸣和昨日曾见过的民妇。
联想起在鸡鸣村外密林随口说的话,不禁面红耳赤。
罗素儿知道高云朗是鹿鸣给她介绍的未来夫君,从他进月亮门的那一刻便上下打量了一遍。
只见高云朗身材魁梧,面阔重颐,眉宇间有股英气,一看便知是深具正义感的鹰卫。
她见高云朗红了面颊,以为他是难为情,急忙转移了视线。
鹿鸣猜透高云朗和罗素儿的小心思,笑道:“既然郎有情妾有意,贫道就在这佛门清净地,为你们缔结定情盟约如何?”
“这恐怕不好吧?”高云朗不想在佛门重地议定终身大事。
“你们又不是出家人,无需限制自己。”
罗素儿说道:“民女以为高公子说的话在理,宁可延后时辰,也不能扰了佛门清净。”
“你们俩还未成婚,倒是已经开始一个鼻孔出气了。”
罗素儿终究是妇道人家,被鹿鸣调侃得面红耳赤。
高云朗道:“鹿先生,还是莫拿在下作耍了吧。”
他认识鹿鸣时间不算长,但对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已经了如指掌,知道他心肠极好,就是有点爱捉弄人。
鹿鸣还有鬼点子,突如其来的纸鹤,终止了他的恶作剧。
纸鹤飞到石桌上方,落在鹿鸣右手边。
鹿鸣灵识感应,发现是宁玉的真气波动,顿觉喜出望外。
自从上京城一别之后,他们还未联络。
他拆纸鹤时,心脏跳动速度急剧加快,展开信纸,阅读宁玉的来信。
鹿鸣:
我偶然找到了麒麟异宝,需借外力方能获取。
如有空闲,速来与我会合。
静待回信。
宁玉!
按照惯例,阅信者会烧掉附着写信者真气的纸鹤。
鹿鸣有点舍不得,将其收进腰间的玉葫芦,召出纸笔,龙飞凤舞地写好了回信。
他深慕毛笔书法,在白鹤山下了点功夫,篆书写得极其隽秀。
落好署名,手法娴熟地将回信叠成纸鹤,吹口真气,目送它飞出金光寺。
高云朗赞道:“还是你们修仙者传递信息的方式省力。”
“飞鸽传书也不赖。”鹿鸣站起身,说道,“既然你们不愿在大雄宝殿里的佛像见证下定情,贫道就领你们去道观完成仪式。”
他想在襄助道侣宁玉夺宝之前,安置好高云朗的终身大事。
高云朗和罗素儿对对方皆有好感,并未出言反对。
鹿鸣找到金光寺住持智和,托付他协助村民回村的工作。
智和是高僧,办功德事自然是尽心尽力。
鹿鸣待罗素儿将处于昏迷中的儿子安置在静心院后,领着她和高云朗前往破落道观。
一来是帮高云朗和罗素儿订立忠情契约,二来是归还借来的乾坤镜。
小道童依然守着山门。
外人并不知道,这是他的修行。
“鹿道长,家师等候您多时了。”小道童一见鹿鸣,脸上立刻展现出了灿烂笑容。
他正处于天真烂漫的年纪,最佩服有本事的人。
鹿鸣在小道童心目中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偶像。
“老观主是想收回乾坤镜吗?”
“不是,他想把道观里为数不多的法宝也都给你。”
“啊,为何?”
“家师要带着我云游四方,见识一下华国的大好河山。那些东西都用不到了。”
“我可不是客气的人。”鹿鸣笑道,“你师傅要是赠送法宝,我会照单全收。”
“没关系。等我以后有了本事,再自己寻宝。”小道童用小手拍了拍胸膛。
鹿鸣揉揉小道童的头发,跟着他前往师徒二人居住的院落。
老观主坐在藤椅上打盹,脚边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物件。有玉石材质,也有锈迹斑斑的铜器。
“一日不见,老观主可安好?”鹿鸣主动问好。
老观主被惊醒,打了个呵欠,回道:“好,好的不得了。”接着站起身,指着地上的几件法宝,示意鹿鸣把它们都带走。
鹿鸣扫了一眼,发现有测试修为的掌中玉,也就是玉灵石。一个锈掉耳朵的青铜面具,还有几个盛装丹药的玉净瓶。
玉阙盛会开始之前,鹿鸣曾测过一次修为。凝炼了大量真气之后,由于缺少玉灵石,不知自己精进了多少。
他弯腰拾起玉灵石,右手握紧,注入一丝真气。
片刻之后,玉灵石显示出了鹿鸣当前的修为等级——炼气期五阶。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鹿鸣的修为猛涨两阶。
虽然是最低端的炼气期,但相比于在白鹤山的蜗牛爬速度,已经提升了数倍。
“看来奇遇和机缘都属于主动的人,云游四方才是问道修仙的正途。”他心中暗自琢磨。
“鹿道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我给你准备了金玉良缘。”
“鹿道友莫要说笑,老道都一把年纪了,岂会动凡心?”
“贫道是想让你见证一对佳人定情。”
“你把话说明白,真是吓了老道一跳。”
鹿鸣让高云朗和罗素儿分别伸出左右手,掌心向上,用手一指,便出现了两个闪烁着青色微光的字。
高云朗掌心是素。罗素儿掌心为云。
文字闪烁几次,继而消失不见。
“这是极厉害的定情盟约,若有一天你们背弃对方,会受到掌心誓约的反噬。”鹿鸣笑道,“既然决定厮守,就得来把大的。”
高云朗和罗素儿见已订下了类似情蛊的契约,对视一眼,皆有种接受命运安排的意思。
“高大哥,贫道不日便要去助道侣夺宝。”鹿鸣说道,“既然已订立盟誓,你们又无依无靠,不妨将罗素儿接至你生活的城镇。寻觅一个媒婆,择良辰吉日迎娶她过门。”
华国办事最忌讳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是寡妇改嫁,也得讲究明媒正娶。
只有依礼数行事,方能得到地方官府认可。
高云朗道:“在下与素儿尚未成亲,把她接到春风镇,恐怕不合礼数吧?”
“以素儿姐的容貌,村中必有人惦记。你放心让她一个人回村吗?”鹿鸣反问高云朗。
高云朗看向因逢喜事而容光焕发的罗素儿,感觉她比昨日靓丽百倍,确实有点不放心。
俗话说关心则乱。
他以前很少有这种感受。
老观主笑道:“高公子,你是洒脱之人,何必那么拘泥于常理呢?只要是明媒正娶,又何惧风言风语。”
高云朗闻听老观主之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鸡鸣村村民回村事宜落定,他便带着罗素儿母子去了春风镇。
鹿鸣治好了老观主的眼疾,在破落道观等到了宁玉的回信,集合地点是距离上京千余里的白龙城。
老观主和小道童送别鹿鸣之后,踏上了云游之路。
土山的半山腰,徒留一座破落的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