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玉仙灵
佛道之争由来已久。
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路径,经过亿万年传承,依然没有彻底划清界限。
修仙界中不乏佛道双修之人,横跨两界,黑白通吃。
即便是天宫与灵山也是互通往来。
仙人与罗汉之间,同样时常交流沟通。
可当范围缩小到个人,便没了定准。
金光寺的护法僧人济亮和尚最是厌烦道士。虽然鹿鸣穿的是布衣,观其气息,仍能辨认出修行痕迹。
既不是剃发受戒的僧人,便只剩供奉三清的道人或妖魔鬼怪。
鹿鸣并非魔族,自然是道修之人。
“道友,缘何踏足佛门清净地?”济亮和尚语气生硬,毫不客气地欢迎鹿鸣。
鹿鸣不用探查,便知这秃驴来者不善,面带笑意地回道:“我自幼常听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奇寺庙里的铜钟究竟有多重,余音能持续多久。心怀热忱,特来瞻仰一番。”
济亮和尚没想到鹿鸣不提鸡鸣村村民,也不提同行的鹰卫高云朗,偏偏讲起了铜钟。
平时伶牙俐齿的人,一时间也是张口无言。
“素闻出家人不打诳语。”鹿鸣接着说道,“弟子疑惑不解,还望高僧赐教。”
济亮和尚被不打诳语的话噎住,嗔怒道:“你这道人好生奇怪,进了佛门净地不问住持安好,也不见礼,反倒糊里糊涂地说些疯话。若不是看在高施主的面上,恐怕早已将你扫地出门!”
高云朗是精明人,看出济亮和尚不喜欢鹿鸣,急忙出来打圆场。
“鹿先生受到高某邀请,特来襄助捉鬼事宜。”
“区区小鬼,金光寺的僧人足以解决,高施主又何苦劳烦道门中人。”
鹿鸣笑道:“既如此,不如咱们斗一场,分个高下?”
佛门弟子有个通病,得道高僧必不愿与人争斗。似济亮和尚这种心浮气躁者,甚至连修行的门都没入,鹿鸣自然是不惧他。
济亮和尚是武僧,勤于修行外家功夫,脾气火爆,当即答应道:“如果你输了,立马滚下山,不许干涉金光寺的捉鬼业务。”
“我要是连你这种大老粗都赢不了,也别云游四海了,不如趁早回家卖红薯。”鹿鸣挥手示意高云朗不必解围,话语间针锋相对。
“既然到了我们的地盘,贫僧应尽地主之谊。无论想比什么,我都乐意奉陪。”
“很好。”
鹿鸣是鬼灵精,若是济亮和尚选他擅长的外家功夫,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主动让鹿鸣挑选项目,无异于自己往火坑里跳。
“不知你们出家人是否听说过法阵?”
高云朗没见过鹿鸣布阵,对他的能力一无所知。
他好不容易请来一位修仙者,自然不想他输,可又从小敬重佛门弟子,也不希望济亮和尚出丑。左右为难,想不出个对策。
济亮和尚并非修仙者,法阵和丹药对于他来说属于未知领域。
“贫僧不懂法阵之术。”
“既然如此,第一阵你是败了。”鹿鸣倒是毫不客气。
济亮和尚欲言又止,圆圆的脸颊憋成了紫茄子。
高云朗与济亮和尚相识日久,知道他很想反驳鹿鸣。可方才放出了大话,让对方任选项目。
无法应战是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比试炼丹之术若何?”
济亮和尚的脸更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阵,你又输了。”鹿鸣紧接着伸出三根手指,问道,“你可懂望闻问切,治病救人之术?”
济亮和尚闭上双眼,杵在原地一言不发。
“原来你腹中无一物,全仗匹夫勇。”鹿鸣摆手说道,“若是将捉鬼之事托付给你这样的沙门中人,恐怕连你都得被厉鬼寄生夺舍。”
“你……”济亮和尚被说得恼羞成怒,抢上一步,抡圆了拳头想锤鹿鸣的下巴。
高云朗武艺精湛,踏前一步,抓住济亮和尚手腕,阻止僧道弟子的争斗。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任职于鹰卫府的鹰卫,赌上身家性命也担待不起。
“济亮,今日这一阵是你输了。”悠然的声音飘然而至。
鹿鸣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眉须皆白的僧人,身穿锦斓袈裟,手持佛珠,超凡脱俗的气质从骨子里发散出来。
与之相比,济亮和尚更像一个赝品。
济亮和尚见住持前来,不敢造次,俯首合十,退到了一旁。
“贫道鹿鸣,受高先生所托,特来襄助鸡鸣村捉鬼之事。”
“老僧听说过你。”老僧捻着佛珠的手一指鹿鸣,呵呵笑道,“你是玉阙盛会上大放异彩的后生。”
高云朗位阶较低,只听过玉阙盛会的名头,问道:“智和大师,您认识鹿先生?”
“老僧受邀前往上京城,负责镇魇礼佛之事。有幸到东宫讲禅,听太子殿下提到过鹿施主。”
高云朗听闻“太子殿下”四字,立马没了声音。
黎鸿是鹰卫总统领,在鹰卫心目中是神话人物般的存在。每次提及,皆是怀着敬畏之心。
即便是远在金光寺,也不敢妄议。
“两位施主,不如随贫僧到客堂一叙。”
鹿鸣知道智和是高僧,巴不得听他讲一下人生感悟,自是应允。
“济亮,你去敲三声铜钟,记录一下余音持续多久。”智和笑容相当和善,使人如沐春风,“至于铜钟的斤两,则是六百五十三斤。”
济亮和尚唱个喏,果真前去敲钟。
鹿鸣和高云朗跟随智和大师进入客堂,随宾主坐定。
几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端来茶饮,帮两位客人斟满,然后悄然退下。
“鹿施主,想必你不知道,贫僧和你还有一段舍利之缘。”
鹿鸣印象中从未见过智和,疑惑道:“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
“上京铸剑师谢远在玉阙盛会结束后,亲自帮你重铸了青玉剑。剑格之上镶嵌的辟邪舍利,便是由贫僧加持之物。”智和解惑道,“此物乃是丹阳寺中的顶级法宝,作为优胜者的奖励赠予了你。”
鹿鸣没想到剑格上的玉竟是舍利,得了便宜自然不能卖乖:“多谢智和大师加持。”
“鹿施主无需谢我,这一切皆是你的造化。”
“既然金光寺中有您这等高僧,看来我是白跑一趟。”鹿鸣上赶着说好话。
“猛兽捕猎都会给幼崽留一口气练手,更何况修行之人。”智和手捻佛珠道,“若总是高人出马,年轻人又岂会有出头之日?”
“大师就是大师,境界完全与吾等不同!”鹿鸣拍马屁的功夫是手到擒来。
高云朗连忙应和。
若是寻常人,定会被二人的连番吹捧搞得飘飘然。
智和大师毕竟是得道高僧,只是笑得合不拢嘴,不至于忘了身处何地。
“佛门清净地,还是不要大声喧哗为妙。”
“笑一笑,十年少。”鹿鸣低声说道,“总是绷着脸显年轻,但是不够快乐。”
“鹿施主,你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智和被勾起好奇心,问道,“若是我没出面,接下来你想和济亮比什么?”
“第四项是喝酒吃肉。”
“这在佛门中是犯戒之事,他不能碰,自然又输一阵。”
“第五项是寻觅仙侣。”
“出家人斩断尘缘,四大皆空,不能娶妻。”智和抚须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无论你想比什么,济亮都会输。”
高云朗从旁说道:“别看鹿先生是位高人,全没有一点架子,很是平易近人,而且爱开玩笑,有点不像修仙者。”
智和哈哈大笑,说道:“高施主此言差矣。众生无相,却有万相。世上修行之途无外乎炼气筑基,但修仙之人因受七情六欲影响,喜怒嗔痴尽皆不同。依贫僧来看,鹿施主正是那乐天派的妙人。”
“不愧是高僧,一语中的!”鹿鸣有种来到路边算命摊的感觉。
“鹿施主行事风格多变,不拘泥于小节。”智和夸起人来也是毫不含糊,“不得不说,高施主这次找对了人。”
高云朗拱手道:“多谢智和大师夸奖。”
鹿鸣心中暗想道:“佛门中人要是都像智和大师这般开明,两家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
继而,他又想起了心浮气躁的师兄凌风,立马意识到道门中人问题也不少。
“这又不关我的事,何必自寻烦恼?”
鹿鸣的愁绪总是很短暂,来不及消沉,便随着一阵风飘到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