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玉仙灵
牧青云彻底变了模样。
猩红双眼闪烁着狠辣的神光，双臂布满密密麻麻的鳞片，指甲尖利，下颌处有一张直到耳畔的獠牙巨口。
“你的真气比师兄的更纯正，吃起来会更美味！”牧青云紧盯着叶寒，蛇信般的长舌舔舐掌心中的獠牙。
整个人的气质由阴郁，彻底转变成了邪恶。
叶寒见此情景，恍然鹿鸣所言非虚，暗道：“鹿师弟果然具备常人不及之才能。”
“怎么，被吓得不敢吭声了吗？”牧青云的气息比通过法阵增幅过的叶寒更强，围场中的修仙者无人能威胁到他，因此并不急于狩猎。
他就像抓住了耗子的猫，决定先玩弄一番，然后再行吞食。
叶寒是聪明人，知道落入牧青云手中不会有好下场，丹田真气凝聚，游龙剑金光大放。
牧青云与叶寒的分身交过手，对他的能力了如指掌。彼时便有拆解之法，此刻更是毫不担心。
游龙剑影是叶寒的最强杀招，已经数次发动，剑招已被猜到了五六分。
“高手对敌时连续使用相同招式，你不觉得很愚蠢吗？”牧青云右手持噬元剑，黑烟升腾，杀气凛然。
叶寒无暇维持分身，将护持同门道友的能量散去，全心对付修为暴涨的牧青云。
黑色烟尘中隐含剧毒，能够腐蚀修仙者的真气。仍未接触，已卸去了小半的防御。
“人类真是悲惨的生物。”牧青云剑刃被游龙剑格挡，烟尘飞散，腐蚀掉厚重的灵光盾，“修行千年，还不如我吞噬掉几个元神。”
“正因如此，你们才无法体会修行过程中的酸甜苦辣，无法飞升成仙。”
“你撒谎！”牧青云听到成仙二字，只觉无比刺耳，声音嘶哑地吼道，“若不是仙界排挤，以魔族天生强大的体魄，早已统一三界。又何须卧冰饮雪，修炼数千年还无法接近天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寒猛力架开噬元剑，说道，“青玄宗数百年都没能感化你，贫道三言两语又如何说得清？放马过来吧，有死而已！”
“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就由我来送你一程！”
牧青云放开噬元剑，化为一缕围绕于周身的黑气。鳞甲由红变黑，发出莹润光泽。
游龙剑裹挟真气，砍中鳞甲，只觉比钢铁更加坚硬。剑刃划过，连轻浅的白痕都没留下。
牧青云凭空长高几尺，一条黑毛带刺的尾巴出现在身后，手掌上的指甲变得又尖又利。
腐鱼般的腥臭气味，从鳞甲上自然发散，腐蚀真气的毒雾借助嗅觉，逐渐侵蚀对手的意志和本源。
噬元剑化成的黑烟仿若一条吞天蟒，游龙剑难以驱散，围绕叶寒缓慢旋转。
叶寒感受到丹田真气恐怖的流失速度，心里清楚与牧青云近身战实非明智之选。
只不过牧青云释放的黑色烟雾，不仅具有腐蚀性，还混杂着某种黏性物质。悄然附着于体表，迟滞对手动作。
叶寒头脑飞转，明白在地面与牧青云对战，迟早会败于其手。
引爆灵光盾，借助冲击波向后疾退，途中御剑乘风，想要飞回同门师弟所在的方位。
在此期间，叶寒没有设置任何防御。
咻！
一根从暗处射出的销魂钉，破风而来。
叶寒听到响动，转向横飞，躲过了修仙者的偷袭。
牧青云来得比销魂钉更快，黑烟先行，随后五爪横空。
五道刺痛皮肤的凌厉劲风迅速接近手臂，只要挨着分毫，难免骨断筋折的下场。
叶寒增幅过的修为低于此时的牧青云，躲过第一重攻击，却无法抵御再度袭来的销魂钉。
两害相权取其轻。
销魂钉携带着冰寒气息，刺穿右手手掌，向着远处继续飞行。
叶寒感受到一股莫名灼痛，低头一看，只见被销魂钉贯穿的伤口冒着不祥的黑气，并且正在快速蔓延。
牧青云感应到属于他的独特妖毒，明白同门师弟用特制暗器伤了叶寒，惊喜道：“青玄宗的家伙们也不全是废物。”
黑气沿着右手经脉，迅速向胳膊蔓延。
叶寒脑海中想起常汉临死前的场景，意识到这种能腐蚀真气的剧毒无法通过灵术逼出体外。
左手金光笼罩，凝结实质般的剑气，从手腕处斩断了右手。
“你比你的师弟聪明。”牧青云的语气依然阴冷，“只不过自断一只手的你，又如何抵敌我呢？”
语罢，牧青云仰天长笑。
笑声尖厉刺耳。
白鹤宗众人见大师兄叶寒被青玄宗所伤，急忙御剑乘风赶来接应。
牧青云学着叶寒的样子，分出一道分身，中途拦截想要支援的白鹤宗弟子。
“你们最好不要妄图挑战我，否则会死得很难看。”牧青云的分身鳞甲倒竖，从孔隙中释放漫天黑烟，阻住了去路。
王显是临时指挥，大喊道：“黑色烟雾有奇毒，千万别接近它！”
“看来白鹤宗也有聪明人，”牧青云分身笑道，“我还以为都像那个毫无价值的小家伙一样，都是无用的蠢材。”
鹿鸣身体极度虚弱，勉强跟在队列之中。
牧青云对他的嘲讽声音很小，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甚至于连他狰狞的面孔，都开始变得扭曲。
宁玉感应到鹿鸣的丹田气旋开始产生不规则的波动，再过一段时间，势必会从内部崩溃。
到时就是神仙来了，恐怕也难救他的性命。
“鹿师弟，你要是坚持不住，就把祭器之责交给我吧。”宁玉明白增幅法阵不可解除，眼见鹿鸣濒临生死关头，不忍坐视他爆体而亡。
“宁师姐，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保护的人。”鹿鸣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强撑着说道，“无论有多难，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丁点伤害。”
宁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尽管已踏上修仙之路，但宁玉终究是女孩子，听到男人愿为自己堵上一切，甚至于生命。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受感动。
“你真是傻瓜。”
“师姐，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鹿鸣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宁玉急忙飞到鹿鸣身边，并剑而立，搀扶着他的手臂，以防他从青玉剑上摔下去。
“大师兄有危险。”鹿鸣的五感皆不灵便，唯独能清晰感应与之通过阵法相连的叶寒。
叶寒服下凝血丹，右手腕的伤口不再流血，但失去了惯用手，游龙剑诀的威力大打折扣。
牧青云的攻势比方才更猛烈，随着过招时间延长，体表附着的黑色烟雾愈加浓厚。
少部分开始入体，侵蚀经脉中的真气。
一旦被黑色毒雾侵入丹田本源，叶寒难逃被吞噬元神的下场。
牧青云以为胜券在握，悬停在远处天际，居高临下望着略显狼狈的叶寒。
“我还以为你能掀起多大风浪，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又舔舐一口掌心的獠牙，不小心划伤舌头，流出黑色血液。
牧青云发出痛苦的哀嚎。
“原来你这厮，竟然会怕痛。”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牧青云并不否认，邪魅笑道，“以你现在的战斗力，甚至连我的鳞甲都无法击破。”
叶寒明白拖下去于己不利，急忙在头脑中分析各种潜在的作战方案。
为今之计，最好的选择是主动抛弃千疮百孔的躯壳，元神出窍逃离此地。
只不过如此一来，白鹤宗弟子会遭受劫难不说，能否跑出围场也是未知数。
有那么一刻，叶寒心中产生了极度自私的想法。
只要能逃出去，潜藏在深山老林，便可重塑肉身。
叶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急忙甩了甩头，暗骂自己道：“常师弟为全大义，毅然决然参加单挑试炼。鹿师弟更是成为法阵祭器，增幅我的修为。危急关头若是弃他们于不顾，我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牧青云感应到叶寒紊乱的气息，猜透了他心中的想法，阴险笑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你，只不过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叶寒心乱如麻，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看来你很怕死。”牧青云笑道，“只要你弃同门师弟于不顾，把作为法阵祭器的那个小子献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叶寒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只给你五秒钟的考虑时间。”牧青云不想等叶寒心境沉稳，继续给他施加压力。
叶寒终究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计划行得通，便可造就另一个顶尖战力。一旦失败，则是会加速鹿鸣的死亡。
“如今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恐怕只能冒险尝试了。”
忽然之间，心弦微动。
叶寒似乎与鹿鸣心意相通，清楚地知悉了他的想法。
“好，我答应你。这就去把鹿鸣给你擒来。”
“果然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会变得无比自私。”牧青云得意地大笑道，“我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受尽折磨而死！”
叶寒趁牧青云疏于防范之际，御剑划破空间，转瞬飞回到人字阵型前方。
“鹿师弟，贫道想用元神短暂依附于你，不知可有勇气尝试？”
元神附体的危险性极高，尤其是修为高深之人使用，被附体者容易被褫夺躯体掌控权，变得灵肉分离。
灵魂变成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肉体沦为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鹿鸣清晰感知到了来自牧青云的强劲威胁，没有考虑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毫不犹豫地答道：“大师兄，我做好准备了。”
宁玉很想阻拦，见叶寒浑身附着黑斑，明白局势十分凶险，由不得迟疑和彷徨。
叶寒转瞬间元神出窍，化作一道金光，径直飞向鹿鸣。
鹿鸣浑身一震，极度虚弱的感觉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真气波动。
叶寒灵识进入鹿鸣精神之海，发现这里不仅极度纯净，而且空间甚为广阔，足以容纳两个灵魂。
“鹿师弟，愚兄无法抵敌牧青云，接下来交给你了。”
“大师兄放心，我定能诛魔！”
鹿鸣在精神之海中回答完叶寒，重新掌控躯体，发现丹田中出现一个由阴阳遁凝结成的元婴。
韩千秋感应到极其浩瀚的特殊真气波动，掐指一算，不禁脸色骤变。
“太子殿下，不知何故，那个少年似乎迈入了元婴期！”
“竟有此等奇事？”连一向沉稳的黎鸿也从藤椅上弹身而起，看向围场上空的黑色烟云。
韩千秋继续掐算，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
“妙哉妙哉！”
黎鸿了解韩千秋，他轻易不说这个词，问道：“韩太师是否找到了其中缘由。”
“天机不可泄露。”韩千秋每次不想回答时，都用六字真言搪塞过去。
这次也不例外。
半空中的牧青云感应到一股陌生的强大气息，明白答应他捕捉鹿鸣的叶寒没有履行承诺，猩红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光。
“敢戏弄我，今天把你们全部撕碎！”
牧青云收回分身，破开厚重的黑色云雾，凌空悬停于天际。
一位身穿白色绣鹤道服的年轻人站在人字剑阵前方，腰间玉葫芦发出彩虹光芒，手持一柄青玉剑，朴实无华的相貌，被澄澈双眸点缀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真诚。
“牧青云，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类。”
牧青云看见玉葫芦的那刻，已然明白年轻人的身份。凝神感应对方修为，发现与方才狼狈逃窜的叶寒相当，心态重新变得松弛。
“即便你能扛住元神附体的侵袭，凭你元婴期的修为，又能奈我何？”
鹿鸣用攻击代替了回答。
风雷之声大作，呼吸之间，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剑刃已接近鳞甲。
牧青云没想到鹿鸣会突然发动袭击，来不及躲闪，依靠强悍的肉体防御硬接青玉剑的攻击。
剑刃刚接触到鳞甲，忽而泛出刺目白光。
牧青云右臂受到雷电侵蚀，短暂失去了触觉。
其余部位鳞甲倒竖，释放出粘稠的黑色毒雾，想要逼退近身的鹿鸣。
“雕虫小技！”鹿鸣冷哼一声，周身燃起炽烈的白色火焰，顷刻间将毒雾烧成虚无，甚至连烟雾都没能产生。
牧青云恍然间看见了鹿鸣的眼睛。
一双被白色雷电覆盖的璀璨眼眸，被炽烈火焰包裹的宝剑在视线中极速放大。
他有种出自于本能深处的预感——若是被烈焰攻击砍中，连他都会受到重创。
噬元剑再度凝结为实体，招架格挡，阻止携带风雷的烈焰斩击。
叮的一声，两柄剑在空中相遇。
刹那间青玉剑身火焰大作，无情焚烧萦绕着噬元剑的特殊毒雾。
“不！”
牧青云是噬元剑的主人，与其心意相通，能够感知到它的哭泣和胆怯，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嘶哑怒吼。
鹿鸣左手凝聚出一柄由雷元素构成的元素剑，趁噬元剑格挡之机，猛然刺向牧青云软肋。
雷剑发出千鸟啼鸣的嘈杂声响，带来了死亡序曲。
牧青云想要闪避攻击，就得暂时放弃握在手中的噬元剑。
他没奈何，只能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刹那间，噬元剑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雷剑只不过是佯攻，随风消散。
鹿鸣双手握持青玉剑，炽热火焰燃烧到极致，蒸发掉保护噬元剑本体的黑色浓烟。
切割力强悍的雷属性在剑刃处聚集，携带风雷之势，迅速从中划过。
伴随一声脆响，身为无上魔剑的噬元剑从中断折，失去了莹润光泽，迅速萎缩黯淡。
牧青云眼见宝剑被斩断，双眼欲裂，咬碎了满口钢牙。
新的牙齿迎风而生，旋即又恢复到原本的形态。
“臭小鬼，你今日毁我魔族宝剑，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说得很对，”鹿鸣身体周围开始出现由上而下的圆环形雷光盾，御风飞行的速度，肉眼难以捕捉，“今天咱们俩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当初就应该早点结果……”
鹿鸣裹挟在风雷里的气息突然扑面而至，挡住了牧青云冲到嘴边的狠话。
青色古朴的宝剑，原本像鹿鸣一般没有丝毫华丽气息。如今被烈焰和风雷缠绕，变成了围场上空最璀璨夺目的存在。
恰如一只凡鸟，跃上枝头变了凤凰。
“剑乃修仙者的立身之本。”鹿鸣眼角处飘荡着雷光，余音仿佛来自九天，清晰在天际回荡，“家师常教导我，剑是侠义心肠的化身。你这种来自黑暗的生物，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
宁玉仰头望着鹿鸣，恍然间领略到了小师弟隐藏在骨子里的男人魅力。
“真是帅爆了！”她在心中暗自感叹。
牧青云失去了重要依托，不敢格挡鹿鸣凌厉无比的剑气，慌忙远遁。
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吞噬掉更多元神，用更高阶的修为压制突然冒出来的风雷少年。
鹿鸣的万里传音，先牧青云一步，传遍了整个围场。
“各位道友，魔族妖孽以凡人之躯混进修仙界，拜入青玄宗门下，吞噬同道中人元神无数，犯下滔天罪恶。
今吾以白鹤宗鹿鸣之名号召众人协同作战，并肩而行，除掉魔族败类！”
一名青玄宗弟子从暗处飞出，朗声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牧师兄是魔道之人？”
“陈青风已被牧青云吞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鹿鸣凌空站立，说道，“你若是不信，可以查看陈青风消失前曾联络过谁。”
青玄宗弟子取出联络符，通过隐秘法门，查看触发过的金符。
果不其然，陈青风不久前曾联络过牧青云。
“如何证明不是你们杀掉了大师兄，继而诬陷牧师兄呢？”作为对手，青玄宗弟子自然不肯轻信鹿鸣的话。
“这柄断剑乃是牧青云的佩剑，你可以通过灵术查看死在它手里的人。如果我没猜错，其中必有陈青风。”
鹿鸣将断剑抛给了略显迟疑的青玄宗弟子。
青玄宗弟子半信半疑，用真气诱导宝剑，释放其中残存的亡灵。
陈青风潇洒俊逸的身影，第一个从断掉的剑身中钻出，飘荡在半空，仍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青玄宗弟子愿助您击杀魔族叛徒！”
倒戈之音，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