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七尺

林一将老人扶至李长乐跟前,度过去一口真元帮助老人稳定伤势,顺道叮嘱李长乐好生照料。

随后转过头来看着男人与女人:“好好的山神不做,非要与一帮魑魅魍魉为伍,你是真的觉得得到了南魏残余气运便能够在这小小的云州江湖翻起多大的浪花?还是说从山野淫祀晋升为大秦正统山神的道路太过崎岖,远远比不得占山为王来的舒坦?”

男人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眼神慢慢变得尖锐,能够一眼看穿他周身气运源自何处的人一身实力绝不可小觑,只是任凭他如何观望,林一浑身上下仍旧是没有丝毫的气机流转,像是一潭幽深的泉水,不起丝毫波澜。

正如林一所说,男人本是巍山山神,神道授命,皇命册封,此地破败的山神庙原本就是他的,只是他隶属南魏。

自南魏被大秦铁骑踏过之后,南魏气运分崩离析,大部分被大秦气运吸收同化,男人若再想修行,不得不重新从一个小小的山野山神做起,勤勤恳恳,说不得几百年之后,天道念其功德,下传天命,再由秦皇册封,他还可以继续回归到正统山神的道路上来。

只是,这中间的时间太久了,男人便生出了其他的心思来。

运用了一点小手段,制造出山神庙受难崩塌,金身破灭,自身消亡的假象用以从大秦王朝的制式经卷中除名,在之后就是天高任鸟飞,一千二百年的自由让男人品尝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没了朝廷掣肘,不用凭借香火增长修为,男人除了弥补了破灭金身的暗伤,一身境界扶摇直上,更是在数十年前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前朝残余气运,更是让男人的自信心极度膨胀,开始放眼整座云州江湖。

云州的山野丛林,大泽山川从来都不会缺少魑魅魍魉的存在,所以男人占山为王后不用运作什么,自有宵小过来投奔。

几百年的时间倒也让男人的势力越来越大。

男人所图甚大,虽然扈从众多,却没有让他人发现什么。

本来男人的计划是等到自己踏入第十境觉我境,便可以放手施为,一统云州江湖,到时候凭借自身占据的天时地利,怎么也可以与大秦掰掰手腕,虽然动摇不了大秦的根本,自己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男人右手置于身前,手掌虚握,一把狭长的锋锐长刀显现出来,男人紧紧握住,刀身雪白,自由气机流转不定,仿若水流一般。

男人当先拿出自己的本命物,一身修为股东,将自身状态调制最巅峰,男人心中不定只觉得面前的林一给了他太多的压力。

“朋友,当真想要趟一趟这趟浑水?”男人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林一撇了撇嘴角,笑道:“我身为山上之人不得干预山下王朝的叠更换代,因此本不用管这档子事的,你要谋反是你的事情,我也懒得去问。”

男人听到此处,心中一喜,有转圜的余地便好。

紧接着林一又说道:“山上人不问山下事,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奈何我除了是山上之人,但是我还是有一重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份,有了这重身份,那这档子事,我还真就要管一管了。”

男人刚放下去的心重又提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实在是林一的这个理由有够蹩脚的,一边的李长乐都觉得漏洞百出,然而对面的山神和他那位正宫娘娘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话语。

男人忽然身形暴起,手中长刀滑出一道摧残的弧度,直直向着林一劈落下来。

林一并不有所动作,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若是你能够将那一朝残余运数尽数吸收炼化,我还真就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不过现在嘛,你还差了一点。半步终究是半步,没用的。”

林一忽然伸手,只用两只手指,便已经捏住了男人劈落的长刀。

一边的妖艳女子一退再退,林一仍旧是一身气机沉厚如水,不起分毫,男人裹挟凌厉刀芒的一刀便已经被林一破解,刀身上的刀意与气势,被林一尽数抖落殆尽,四散开去。

男人心如死灰。

面前这位笑意盈盈的年轻人,竟然最少是实打实的十境觉我境修为。

不过男人并不甘心引颈就戮,强行催动潜伏在自身体内的前朝运数,将狭刀从林一指尖震出,自身的气势竟然一提再提,隐隐有冲破那道屏障的势头。

林一并不阻止,男人脸上有些不甘,终究是少了岁月的积淀,第十境觉我不是那么好踏入的,一身修为虽然只剩下了临门一脚,但是再小的距离在此时此刻也仿佛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

李长乐身边的老人看着林一不着一丝烟火气,抬手破了男人的手段,心中震惊到了极点,男人的修为他已经领教过了,没成想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一身修为竟然更高。

老人自嘲一笑,这么大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男人挂刀而行,气势巅而刀出。

“没用的,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就算让你现在就踏入觉我成功又怎样,我的本命之物都不用出,你就已经死了。”林一轻飘飘抬起右手手掌,在急来的刀身上拂过,男人如遭重击,身形猛然倒射而出,狠狠地撞在山神庙的墙壁上,将一整片墙壁都震得开裂,纹路如蛛网般四散而去,原本便已经破落的山神庙更加摇摇欲坠。

男人以刀撑地,艰难起身,用左手拇指拭去嘴角流出的淡绿色血液。

“挂刀那式还成,就是火候差了太多。”

“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男人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一双眼眸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眼神死死地盯着林一,里面的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

林一脸色一片平静,并不理会男人的嘶吼,心中却想着今天在李小子面前露了一手,那他对我的崇拜之情还不如越江之水,滔滔不绝?

抬眼撇了撇一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妖艳女人,林一扭过头向李长乐招了招手:“可敢出拳?”

见识了林一手段的李长乐,心潮澎湃,向前一步踏出,摆出那式“气蒸云梦泽”的拳架,豪气干云道:“有何不敢!”

只见李长乐一身拳意升腾,如江水东流,厚重而湍急。

林一抬手挥出一道灵气,封住妖艳女人一身穴窍,女人喷出一口嫣红血液,修为已经稳稳停留在了第三境。

林一朝着李长乐努了努嘴,随后再次转向一脸茫然的女人:“不要留手,全力打杀,或许我可留你一命。”

女子听闻后,眼中露出凌厉之色,看着已经摆好拳架的李长乐,她想赌一把,山神道心已经不稳,在眼前这个青年男人眼中抬手可杀,或许这是自己的唯一机会。

既然左右并无活路可言,女人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诀,在身前空中凝聚出数根以自身元气聚集而成的芒针。

女人何尝不知道林一将她当做磨刀石这样的想法,只是退无可退,只能拼命,最不济,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郎,自己有信心杀了。

掌风挥动,芒针破风而至,李长乐踩着走桩的步子堪堪躲过,随后跑步欺身而上。

“气蒸云梦泽”一式最是讲究一股声势浩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一刻,李长乐的锋芒展露无遗,聚精会神的脸上竟再无少年郎应有的稚气,狠厉而果决。

女人脸色一变,眼前这少年郎不过才第二境的修为,却给了她十足的压力,双手飞速掐诀间,挡住了李长乐气势巅峰的一拳,女人身形向后直退。

可是李长乐一拳过后,便是接踵而至的无数拳。

女人虽是鬼修,一身修为也被压制到了第三境,但自身体魄是绝无花假的第七境羽化境的强度。此刻被李长乐欺身,无暇捏诀,只好凭借这身体魄与李长乐硬碰硬,李长乐却占不到任何好处。

李长乐不顾其他,只管出拳,在与女人互换数拳后,李长乐的嘴角已经隐隐见到了星星点点的血丝。

李长乐一拳轰出,重重打在女人额头,而自己也被女人一拳轰在胸前,李长乐闷哼一身,与女人同时退后,两人之间,尘土飞扬,气机混乱。

李长乐吐出一口血水,不给女人丝毫掐诀机会,右拳裹挟风雷之姿重重轰出,女人毫无花假地与李长乐对撞一拳,心中也不禁有些凛然,这少年拳下的杀伐之中,简直是生平仅见。

李长乐忽然变换拳招,拳拳到肉地打在女人身上,但是自身也重重挨了女人数十拳,李长乐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爆裂开来。

“他这是不要命了么?”女人心头微怒。

李长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瞥了眼已经有些血肉模糊的拳头,并不觉得有多疼。

看了眼女人,李长乐继续攻伐而至。

林一只教过三种拳架,李长乐便只会这三种拳架,既然之前自己便认定了一往无前,那招“罗汉罩金钟”便不可能采用,一味防守挨打,毕竟不是个什么事。

既然“气蒸云梦泽”并不能瞧见多大成效,那便只有“气血连天外”可以放手施为。

李长乐并不在意生死,既然大叔在一边,自己便不可能会有真的危险。

李长乐挥拳而至。

拳意流淌,气势更足!

林一安静地立在一边,并不在意一旁的男人是否会暴起发难。

这是李长乐的第一战,却以一种无比惨烈的结局收尾。

当女人倒地不起的时候,李长乐整个左手臂骨骨折,以一种骇人的弧度弯曲着,拳头上骨节之间已经隐隐可以见到白骨,一道一道血液从头颅上滴落下来,在安静的山神庙里尤为刺耳。

李长乐艰难转身,向林一咧嘴一笑:“大叔,我赢了。”

种闻的震惊久久弥漫在脸上,看着倒地不起,只余丝毫气息的女人,种闻之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可是现实又是如此的真实。

林一也笑了:“恩,是赢了。”

当下伸手给李长乐错落的骨节归为,拿出药沫均匀地涂抹在李长乐伤口处,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李长乐点了点头。

林一走到女人跟前,提起半死不活的女人,渡入一口气机给女人护住心脉之后随手丢给了跟在身后的老人手中,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仍旧以刀驻地的男人。

抬手抵住自己眉心,从神锁宫中取出本命物,豪无表情道:“死在我的三清铃下,你应该也可以安心了。”

随后白光乍起,男人的头颅已经滚至一旁,脸上还残留着浓郁的不甘。

林一双手捏出道诀,一指男人尸体,向上一挑,一抹明黄色的气流被林一从男人尸身上挑出来,随后林一随手一拍,将这道气运全数打入了李长乐体内。

看了看这片惨白的天空,林一笑了笑,一片小天地而已,破开便是。

李长乐与老人站在林一身后,看着青年男人挥手,白虹闪过,却不凌厉,反而无比厚重。

天塌地陷,碎石滚滚,林一拉着老人与李长乐,看了眼老人背上的女人,纵身一跃,已至巍山脚下。

老人站好身形,抬头看了看巍山方向,目瞪口呆。

巍山还在,只是从山腰处以上,皆已不见踪迹,断口处,圆滑如镜。

此时此刻,林一在老人眼中的飘摇身姿,如天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