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数晨夕

这话像一小枚定时炸弹在饭桌上爆炸了,余波扩及到桌边的每一个人的交感神经,首先掀起来的当然不是别人,刘卿激动地两眼闪闪发光:

“呀呀,萧姐姐,这么重要的事您咋没说过啊,您埋的是什么呀?血衣?还是凶手的头发、衣服碎片?要不,你咬下了凶手的耳朵——”任七莳气得哭笑不得,看到被惊得跌到地上又适时被郭冉明扶起的萧树叶那一脸的恐惧,她也顾不得安慰一声,急着问于刃,自然,这也是跟于刃在法庭上合作了一把以后亲近了许多才培养出来的信任:

“老于,什么情况,这是你卜出来的,你竟然能够卜到人家坟前土里啦?佩服,佩服。”于刃不置可否地反过来捧任七莳两句想糊弄过去:

“小七,还是你的卜法厉害,把人家后续好多背景都能推出来,极有画面感,这我可是自愧不如的。”冷不丁萧树叶已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声色凄厉地追问:

“您怎么知道那个,那个东西的存在?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甚至,甚至没有跟公安的同志说过,怎么于先生你会知道?还知道我把它埋到了我们家刘平的坟前了,于先生你真的太神了,我,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双腿一松就往下跪去,好在于刃及时双手扶住了她,并小心搀扶着她坐回到板凳上去,才说,

“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萧女士你先告诉我那个扳指是怎么到你手里,你又怎么决定就把它埋到了你爱人的坟前的?”萧女士长叹了一口气,情绪霎时失控,哭出了声调。任七莳和刘卿赶紧一左一右偎依在她身旁,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谁也没有出声打扰她,任由她把悲痛肆意地发泄出来。良久,萧树叶才慢慢平复,只剩下抽泣声,语音得以平缓地发出:

“那天晚上,刘平为了救我,冲到那些人的面前,抵挡着这些人无休止的拳打脚踢,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他最担心的还是我,所以努力地往我身边靠。我和他在一起后,就没有见他向任何人说过软话,可这次为了我,他边挨着打,边向那些人恳求,不要再打我,却一句也没有为他自己求饶一声。呵——呵,他们人多,下手狠,没有一个人停手,我还听到王八武像逗一只狗一样地发出狂笑,那个挨千刀的王七武因为抓着我的头发,我根本看不清刘平所在的位置和打他的人的样子,但我能听到那一声声打在身体上的闷响,我疯了,本来只是被动地被王七武提着头发躲闪,忍无可忍的我猛然伸出手扳住他的胳膊在够得着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他惨叫着松开了我的头发,我得以稳稳神,寻找刘平的位置,这时,我看到了我——我这辈子也忘不掉的一幕,王八武猛挥起他的拳头向我家刘平的脸上打去,就听‘噗’的一声,伴着刘平凄惨的嚎叫,鲜血在月光下像个扇面一样地喷洒出去,我们家刘平——我们家刘平——”萧树叶的悲哭声经过压抑再发出来越发地令人心痛,众人的眼泪也都夺眶而出,安静地等待着,数秒后萧树叶才接着讲道:

“那王七武的手上戴的是什么我当时没有看清楚,因为距离够近,我还是能看到是个戒指样的硬物,它直接打到了我们家刘平的眼睛上,把我们刘平的左眼一下打爆了——呜——呜——”萧树叶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邻座的乃至全大厅的食客,大家好奇地张望着,任七莳忍着悲痛向大家拱手做着“对不住”的手势,才没有引起骚动。

良久,萧树叶擦擦眼泪,接着讲下去:

“我看到这种情形,疯狂地喊叫着就向刘平冲了过去,那几个人可能一下被我这个样子吓着了,又或者被俺家刘平痛苦的样子吓着了,他们就像商量好一样,都朝着一个方向跑了,我跟着他们追了两步,又听到刘平的哀嚎声,就不顾一切地冲回了他身边。他痛得浑身颤抖,但看到我扑到他身上,竟强忍着不再痛嚎,而是向我摸来,我急忙抓住了他的手,却从那已血肉模糊攥着的手掌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刚接过来,他竟大叫了一声就——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呜——呜——”这回没等多久,萧树叶就讲了下去:

“那是一个扳指,被刘平的鲜血沾染得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花纹,万分悲痛之时、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我把它塞进口袋就只顾着痛哭了。几日里我不吃不喝,也没换洗过衣服。等到我再一次看见它时,刘平已经下葬了,这个扳指是他忍着巨痛从王八武的手下扒下来,最后留给我的一件物件,一个念想,我没有家了,所有的时间都在追凶的路上,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存放我珍贵的东西,只有刘平身前的这块卑微的破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