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订制

城隍庙隔壁,郑屠户家中。

郑勇握着祖上传下来的污血屠刀,眼底的血色翻涌,面色痛苦狰狞,像是在抗拒着什么,看上去眼中还剩下最后一丝清明。

“哼哧”,“哼哧”。

猪圈里的大黑猪,叫了两声,像是在讨食。

而在郑屠户的脑海里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那黑猪口吐人言,“老郑,自你祖上至今,你一家已屠我族类九万六千八百七十一只。你人族炖我大脑,烹我骨骼,蒸我筋骨,吃我肉身,煮我内脏,以供你人族繁盛。可曾想过我等族类也有如你等一样有智慧存在,和你们人类一样会疼,会悲,会喜?”

“畜生如何能与人相提并论?我等人族吃肉生长,天经地义。”,郑勇强辩道。

“人吃草五谷杂粮也能成活,为何要吃肉?有情众生如何能被视之为畜生?”,黑猪问道。

郑勇讷讷无言。

“今日,你且让你同族尝尝自身躯体,看看有甚区别。”,黑猪说道。

郑勇脸色巨变,喜怒哀乐惊恐的情绪间杂着在他的脸上变换,直至神台最后一缕清明丧失。

他的脚下是一具尸体,尸体的四肢与躯干分离。

郑勇蹲下身躯,木偶般的提起屠刀,从薄弱处开始下刀。

长期屠宰活猪的经历,让郑屠户对筋肉组织极为熟悉,技艺颇高。

一刀划拉下去,皮与肉分,再一刀顺着筋骨切下,骨肉两分。

粘稠的血洒在郑勇脚下的泥土中,一些血沫子在空中打着旋飞舞回转,最终依附在郑勇手中紧握的屠刀上。

屠刀的颜色愈发殷红。

郑勇的脸上渐渐散发出了一些笑意,有些冷漠,又有些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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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梁家与庄家的马车终于停在了阳山的山脚下。

梁洛跳下马车,慌忙的朝一旁的柳树跑去。

“呕”。

梁洛记得前世自己并不晕车,但是这个时代的马车再配上崎岖的路途,实在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柏梓瞧见之后,连忙跑了过来,拍着梁洛的后背问道,“哥,好些没有?”

“水!”,梁洛手臂撑在腿上,有气无力的喊道。

木木也来到了梁洛的身边,递上了竹筒,“哥,娘让我来给你送水。”

梁洛二话不说,端起竹筒,灌了几口凉水,靠在柳树上休息了几分钟才缓过劲来。

他又找了块儿干净的石头坐着歇了一会儿,示意自己无事之后,众人才开始登山。

阳山,梁洛来过的次数不算少,但是没有多少能留在记忆中的景象。

阳山是合山的偏远支脉,高约莫四五百米,山势平坦利于攀登。

即便如此容易登高望远,那些名人墨客也少见于此。

那些人大抵是追逐险峻奇貌,异常风景,对于平平无奇的小山大都没有兴趣。

从山脚下抬头看去,入眼的都是苍青色的松柏,这就让梁洛想起了柏梓一家。

庄家今天也是全家出动,庄父庄母柏梓以及才两岁的幼妹柏阳。

其实,柏梓上面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大哥,不过柏松大哥一直跟着他家娘舅在跑商,最近都不在阳台县。

几个孩子的劲头很足,走走停停也不算很累。

置身于光影斑驳的树荫中,柏梓拉着幼妹柏阳,梁洛拉着火儿,四人站在半山腰的石阶上远望。

南坡背阳的一面是一处坟地,庄家和梁家的祖坟都迁来了此地。

去年中元节时,白日里两家就曾在这里扫墓,给祖先供奉三牲,祈祖宗延福本家。

“爷爷!爷爷!爷爷的家!”,火儿的小胖手指着远方,那些看的不甚清晰,而且高矮不一的石碑。

梁洛拍了拍火儿的脑袋,说道,“嗯。爷爷的家。”

歇过脚,几人继续登山。

随着山势越来越高,花草树木愈发茂盛起来。

红的花,白的木,青的草,蓝的果,不一而是。

青草漫过脚踝,细小的草尖扎穿了衣物,顶在皮肤上,叫人有些刺挠。

梁洛和柏梓,抱起自家小孩,继续前行。

顺着石阶登上山顶,梁洛才想起一件事。

他记得自己去年来的时候,阳山上还没有这些可供人攀登的石阶,今年怎么就修成了。

要知道,修山道那是极其费力的工程,即便在前世也是如此。

两家的长辈都还在壮年,身体康健,早早的就等候在山顶,瞧见柏梓和梁洛上来,指了指不远处的道观。

梁洛和柏梓会意,放下小孩儿,整了整衣冠,随着长辈朝道观走去。

梁洛四下一扫,问道,“柏梓,我记得去年这里不是还有座寺庙吗?”

柏梓想了想说道,“我也记得这里有个叫“慈溪”的和尚庙。”

略过这茬不提,面前的道观着实不小。

道观的牌匾上写着,“暮明观”三字,中门大开,以示广纳香客。

暮明观门下并无门槛,两家人迈步而入。

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快步上前,迎道,“众为居士,可是来游玩上香?”

庄父笑脸迎上,“齐道长可在?我与他相熟。”

年轻道士也笑道,“居士稍等,我这就去喊人。”

梁洛看着年轻道士快步离开,打量起周围的布置。

暮明观相比梁家要大的多,光是前院的小广场,就将近三四百平方。

广场正中央,放一尊半身高的日晷,记录时间。

这会儿日晷上的阴影,正走到了辰时五刻。

一阵清脆的响铃声传来,八位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士,从正堂后方两侧的厢房中陆陆续续的跑到广场上。

他们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瞧着有三十多岁,最小的如木木般的年纪。

道士们按照身高依次排成一行,面对着正堂。

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道士从正堂走到近前。他的手里提着九把木剑,按照次序将手中一米长的木剑分发给道士们。

道士喊道,“早课起。”

这一行道士,随即跟着道长开始练剑。

梁洛瞧了几眼,就没了兴趣。

而这些孩子们就不一样,火儿,柏阳,木木,三个小家伙起先怯怯的看了一会,最终三个小家伙忍不住好奇,挣脱开大人的束缚,跑上前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这些舞剑的道士们。

长辈们瞧着孩子们也没打扰到道士们,也就听之任之。

柏梓踏前几步站在孩子们的身边,以防万一。

梁洛站在一旁,眯着眼睛观察暮明观的形貌。

他还记得去年也来过此地,但是当时这里明显破旧不堪。

哪像现在漆皮是新刷的,砖瓦是新帖的,从外面看就像是重新装饰了一番。

这时,又来一位道长。

这位道长也是一件青色道袍在身,袖口和束腰的地方修了两道银线。头上的冠冕也与其他的道士不同,宛如清水出芙蓉的画面一样,以木雕为底座拱卫着束发的木簪。

他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神色恬淡从容,左手握着拂尘,搭在右臂膀上。

拂尘下摆随着道士的步伐轻轻扫动,无风无雨自有一番韵味融入其中。

他走到庄父身前,说道,“庄居士,多日不见啊。”

庄父上前一步,笑道,“齐道长,多日不见。”

庄父一一介绍完游玩的众人,便讲明了来意,“齐道长,我等两家皆带着妇孺,望租借两间客房,若是疲累的时候可供歇脚休息之用。”

“暮明观虽是问道之地,但居于红尘世间,便当与人方便。”,齐道长开口应下。

随即,齐道长又说,“众位居士,即来我道观,不如进上几柱薄香,以寄心安念。”

长辈们不用齐道长劝说,也有此意,纷纷点头称是,随着齐道长的脚步进入大殿。

大殿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字,“天同月日”。

大殿前的楹联上写道,“星繁月茂阳覆天,灵出思存意海生。”

殿内,供桌前摆了三张蒲团,供桌上安置着一盏香炉,炉上此时正燃着一截香,飘飘渺渺的草木清香萦绕在众人的鼻息间。

供桌上三个盘子里,依次放的是当下季节的水果,一小节松木树枝,一碗清澈见底的水。

供桌后面悬挂着三张水墨画像。

左边这张画,画的是阳山暮明观的印象画,笔法写意,落笔极淡。蜿蜿蜒蜒的山势,平整的山顶,小小格子以代表暮明观。

右边这张画,画的是人像。笔法也是如左边的画一样,只不过着墨多的地方在道观内的人。这就是一副简简单单描述观内早课情景的画。

中间这张则完全不同,这是一张写实的山谷景物图。

不过落笔则有些奇怪,画的最上方太阳与月亮同在,一起照耀着山谷内的花草树木,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当然,也少不了人。只不过,画里的人很小,梁洛睁大了眼睛才堪堪发现。

齐道长看了一眼梁洛,说道,“几位居士进香吧。”

两家人依次上前进香,将最虔诚的祈福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然后藏在心底,不愿他人见到。

当然,孩子们是不一样的。

木木上完香,跑到梁洛身边,说道,“大哥,刚刚我告诉画上的小人,要让火儿以后天天叫我二姐而且打他不能还手,嘻嘻!”

火儿一听一脸气愤,也跑了过来,“我也跟画里的小人讲好了,你要敢打我,我就让他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