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剑人间
穿花袄的小姑娘已经站在当街,举着那方砚台等着楚江开了。
见楚江开跟了过来,小姑娘便随手捏了一个法诀,将那方’天门古砚’轻轻抛起。
那方古砚直接悬停于半空中,不消片刻,褐色的光泽从砚台中射来出来。
这片光泽竟然开始将周围雪花尽数都吸到了墨池之中,一时间异像异景渐生。
楚江开手中提着那柄’归于砚’,站在离小姑娘不远的地方,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仙种’,一方砚台竟被这个小姑娘玩的有了点出神入化的意思。
‘天门古砚’聚集了足够的雪花后开始翻转,古砚果真如天门大开一般,墨池中竟然飞出一江昏黄的泥水,卷起阵阵浪涛,朝着楚江开而来。
这一江的泥水所过之处竟然也不曾沾染街巷房屋半分,也许除了楚江开,并不会损毁了别的地方。
楚江开纳闷,方才汪墨和竹仙尊所说之时,似乎还害怕两人的斗法会殃及池鱼,但这个初始上道的小姑娘却能做到不殃池鱼,这是何道理呢?
这一江泥水已经到了楚江开面前,楚江开的脑海中,依旧只有那些片段,他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雪花还在往那方砚台中聚集,楚江开看着眼前的一江泥水,笑了笑,问道,“仙界山既然有借一江水的法宝,想必也有收回这一江泥水的法门,但我觉的,你还没有到那种境界,所以,你这一江泥水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话音刚落,那一江泥水已经扑到了他的面门上,他睁着眼睛,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应对,任那泥水从自身上脸上肆虐而过。
没有泥,更没有水。
楚江开和这条泥水翻滚过的长街一样,不曾被沾染半分。
史中有当年。
当年的仙界山山主,正是一动不动的坐在一片荷叶上,看破天劫的幻像,任凭雨打风吹电闪雷鸣,破劫飞升天域。
楚江开一动不动这招,看似和当年倒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论起实力,楚江开还是差的太远了。
因为小姑娘看到楚江开看破幻像后,紧接着就使出了杀手锏,跃起抓住那方四四方方的砚台,将那方’天门古砚’,直愣愣的朝着楚江开扔了过来。
当然,这一扔,比打还要狠厉三分。
楚江开没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动起手来倒也真能狠得下心,而且反应的也足够迅速。
楚江开暗自惊叹,幸亏一眨不眨的盯着,这眼睛要是稍微闭一闭,只怕这方砚台就真的在自己的脑袋上开天门了。
还好,他手中有’归于砚’,还好他没闭眼,但也仅仅来得及抬起手,用’归于砚’挡了一下。
脆响声传来,楚江开被打的飞了出去。
一江泥水没能沾染他的衣衫,却被一块石头砚台打的飞起。
也是这方’天门古砚’和他手中的’归于砚’,这两块石头,都足够硬,一个能打,一个能扛。
飞出数丈后,楚江开才稳住了身形,勉强落地站稳,他一言不发,只是瞪着小姑娘,神色显得有些落寞,好似被人痛扁一顿后的彷徨。
他到现在,并没有使出半点初始上道该有的神通,好似不敢,也好似不想。
小姑娘此时已经不是那个二妞,更不曾住在楚江开的隔壁过。
小姑娘这一刻脸上洋溢出了几分傲娇,也当得起意气风发四个字。
她老气横秋的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抬起轻轻一招,那方’天门古砚’便咻呼一声飞了回去,这时候,那一江的泥水才消散在楚江开的视线中。
楚江开虽说还紧紧的攥着那柄’归于砚’,丹田中依旧能清晰的感应到’归于砚’的气息,但那条握剑的手臂,却已经有些举不起来了。
小姑娘笑道,“想来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初始上道,却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中天门看来也不过如此,估计你们那位叫嚣着要和我坐而论道的王翰,同你也差不了许多吧?”
“天底下的教派山门林立,无论术法是不是高深,境界是不是骇人,大多数其实都是走的同一条修行大道,可像你这般无用,非要拼了命挤着去中天门,意义何在?”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的举起的那只召回了’天门古砚’的手,朝着楚江开再次一挥,“你若是没有那件闻名大陆的’归于砚’,你在我手上已经死了一次了。”
“但不会有第二次的。”
那方’天门古砚’,又飞向了楚江开。
楚江开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小姑娘则是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子,在地上捧起了一捧雪花,竟然也像楚江开那样,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
之后,便闭上眼睛品味了起来。
楚江开这一次没有再手忙脚乱。
虽然小姑娘’仙种’表现的似乎有十足的把握,甚至还带着足够的傲慢,但楚江开并不在意,他只是专注于这方飞过来的砚台。
他知道,小姑娘之所以有那样的做派,必定是这一次的手段给了她那份自信。
‘雅园小筑’门口,马将军远远看着开阔处的斗法,到’仙种’第二次扔出’天门古砚’的时候,他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马将军便不再看,低头找了块被拆下来的还算干净的砖块,用脚拨拉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拎来那坛子’天启十六年’,盘腿坐在那块砖上,自顾自打开坛子的泥封,左顾右盼中竟然在身边还找到了一只破碗,吹吹灰,倒了一碗酒,一口灌了下去。
“这可是正经的’天启十六年’,中京琼浆中,第一品的当属’天启初年’,’天启十六年’次之。’天启初年’只怕早已经存世无几,这’天启十六年’也当得起极品了。”
马将军笑了笑,接着道,“二位仙尊要不要也来一碗?”
汪墨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看一眼。
竹仙尊沉默片刻,平静道,“马朝,你当年可没少偷这条街上的酒,这其中,至少有一半得算是我们仙界山的。”
马将军击掌笑道,“如此,马朝自当奉还一碗才是。”
然后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位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话的意思的汪墨仙尊,笑道,“汪墨,当年偷的酒,你可一口都没少喝啊?这坛子酒是今天杜休送的,被你中天门的王翰和楚江开喝掉了小半坛,可我是不会和小辈计较的,你也就别拘着了吧?”
“要不,我喊杜休过来?算一算,还真有些年头咱没在一起喝喝酒了!”
“当年算我不地道!”汪墨终于开口,他对于长街上的那场斗法,表现也还算淡然,反而对于当年的事情,似乎有些介怀。
竹仙尊端起破碗,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舒了口气道,”喝便喝了,喝碗酒还要提当年,还有个什么劲?”
汪墨神情古怪的看向竹仙尊,“你又哪里知道什么当年啊!”
之前他在中天门的那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这个给自己留下一道坎儿的家伙,今日得见,方知那道坎儿却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的能迈过去。
约定的斗法,自己的赢面还是要小一些。
这么看来,汪墨觉得自己的这趟衣锦还乡其实是极不成功的。
当年在仙界山的山道上,汪墨也没觉出来对方有一天也能达到仙尊的高度,即便是日后听说了,也还是觉得他这个仙尊比不了自己这个仙尊。
没想到一见面,高下立分。
马将军默默的点点头,对于汪墨的这句话还是很赞同的,如果把竹仙尊换成杜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竹仙尊却在这个时候不会那么小家子气,”说的也是,我的当年可比你们几个早多了。不过细细想来,第一个提到当年的,似乎还就是我,偷酒的事儿,我确是提的不恰当,要不我自罚三碗可好?”
马将军闻言色变,撩起衣袖护住酒坛子道,“啧啧,你这个仙尊是怎么当的啊?不至于你们仙界山连碗酒都不给喝吧?”
竹仙尊咂摸咂摸嘴,“倒是很久未饮了!”
“那也总要顾及顾及仙界山的脸面吧?好家伙,’天启十六年’张口就是自罚三碗,这一坛子拢共能有几个三碗?”
竹仙尊讪讪的笑了笑,“小门小户,自然比不上中天门。中天那地方,实在是没什么能摆上台面的,唯独这’中京琼浆’,天底下却是独一份。”
“和它一比,西京老窖只能炒菜时倒一杯提提味道了!”
马将军闻言便又到了一碗给竹仙尊,“竹仙尊你这番评价倒算中肯,不过我可提醒你了,这酒里面,还真有些无色无味的东西,虽然不影响酒的口感,但喝多了,怕是会睡过去很久的。”
竹仙尊端起碗又是一饮而尽,之后擦擦胡须,豪气干云道,“好久没有品尝过这么正宗的蒙汗药了。”
慨叹完,还不忘朝着’南畅苑’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喊了一句,“杜休,这药给我留一点,行走江湖,没准哪天就能用得上了。”
马车里没有动静,不过不一会儿,柳入江双手捧着个小瓶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递到了竹仙尊的面前。
“杜休是个实在人!”
竹仙尊接过小瓶,赞许道。
此时,长街那片开阔处,终于传来了第二声两砚相击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