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剑人间
从马将军手中的麻纸书上跃起来的,具体来说只有四个字。
而且,直到杜学究的那柄阔剑的剑光飞驰到马将军身前的时候,这四个字还是标准的蝇头小楷大小。
但就是这样的四个小字,上下左右各占了一方,似乎扯出了一张方块的光幕,虽然看起来很不真着,却还是强悍的挡在了那道剑光的必由之路上。
马将军卷起了手中的麻纸书,书卷在他的手中成了筷子长短的一根纸棍,然后这根纸棍被他挥了挥转了转。
那四个小字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朝着一个方向旋转了起来,几圈后,一张真正的光幕出现,依旧是淡淡的荧光,光幕在旋转中已经接近实质,如同一面闪着淡淡荧光的纸张。
杜学究阔剑的剑锋很钝,但那束从剑锋上射出的剑光却有着尖利的锋芒。
剑光已到,刺的位置正是这张荧光纸张的正中。
或者说,是这张荧光纸张,挡在了剑光的锋芒上。
杜学究这柄阔剑,虽然只有挥出了这一剑,但这一剑势如破竹,暴起的剑光更是有着雷霆万钧之威。
只不过,这样的势道,却连一点破空的风声都没有带起,瞬间,无声无息的就到了马将军的面前。
再看那四个小字,潺潺弱弱的样子,却在每一次转动中都带着不小于兵刃的破空声,等那片光幕在旋转中逐渐实质的时候,这破空的风声,已经有了山呼海啸的感觉。
远观的柳入江有点替楚江开遗憾了,这样绝伦的场面,并不是随时都能看得到的。
那柄阔剑,他们至少看到过十数次出招,但每一次都是摧枯拉朽意气风发,像这样玩出比一根绣花针还小的声响,绝对是第一次。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马将军用来抵挡这柄剑的那四个小字,以点点荧光,反而弄出了排山倒海的响动。
楚江开在踏上’雅园小筑’楼梯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外面呼啸的风声。
他知道,是师尊杜学究那柄阔剑发威了。
楚江开扯了扯嘴角,感叹道,”这柄剑要是能和马将军的那本麻纸书互换一下主人就好了!”
楼梯上,依旧身段婀娜的木小婉,蓦然停下了脚步,黯然道,”阿开,你不懂。换不了心肠,用什么兵刃都还会是这种样子。”
此语一出,楚江开震惊了。”心肠如何换得?”
楼梯上的身影没有理会楚江开这样傻乎乎的问题,他哪里懂得,心肠是什么?但这个傻乎乎的问题,还是不经意间又勾起了她的辛酸。是啊!人要是能轻易的换一幅心肠,会少了多少的无奈呢?不过,真能换,又该换谁的呢?
这只是个无解的问题。
木小婉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意识到身后还跟着楚江开,便又说道,”阿开,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小时候?”楚江开有些狐疑,多小的时候,才算小时候呢?他对这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已经心里有了数,便不痛不痒的回答道,”不太记得了。”
”那就好!”
话音落后,脚步声响起,很轻很轻,楚江开抬头,那身影却已经到了二楼,拐到走廊中了。
楚江开轻轻跃起,追了上去。
而’雅园小筑’外的这一战,已经僵持。
阔剑的剑光,刺入了四个小字旋转出的光幕的正中,但即便那张光幕的纸张被刺出一个尖锐的凸起,却还是堪堪拦住了这一剑。
那张光幕的纸张,没有被刺破,只是周围的四个蝇头小字被拉扯的有些变形。
但这只是拦住了剑光,双手握剑的那个佝偻的身影,还在缓步向前,虽然他走的已经有些吃力,但还是保持着无声无息,包括他原本走几步路都会伴随的喘息声。
马将军在光幕后面专注的看着这一幕,虽然这样斗狠的场景,他们之间已经有过无数次,但每一次,他都会如此专注。
不见已近百年,马将军觉得自己已经换成了另外一种活法,可是在这个老伙计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本书,多少有些滑稽。
之前多少次的争斗,对方总是这柄生锈的铁剑,他却总是不停的改变这自己的兵刃,但却还是没有分出来胜负。
每次拿起这本麻纸书的时候,马将军都会想,如果自己也一直不变,两人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对面的老伙计还在顶着千钧的力道前行,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一丈。
马将军意识到,剑光虽然可控,但这个老伙计却并没有那样做,他是在挤压自己阔剑上的剑光。
有挤压,自然会有爆发,等到被挤压的无处容身的时候,那道剑光会在瞬间爆裂。
但马将军并不怕,他太了解这个老伙计了,既然扛着阔剑却玩的是绣花针的小巧,他自然也会把这种故弄玄虚玩到底。
就像马将军自己一样,拿着一本书玩大刀阔斧,自然也会玩到底。
所以,他赌杜学究不会挤爆那道剑光。
‘雅园小筑’二楼那间客房,轩窗边有出现了一道身影,不过并不唯美。
楚江开随着木小婉上楼,来到这间客房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窗前。
他只是个’一柄剑’的小碎催,虽然名义上是杜学究的弟子,但他也知道,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认可’一柄剑’这种地方的师道尊严。
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看一看,毕竟有九年的师徒情分,而且,他还只有十七岁。还没有学会忘恩负义。
楚江开朝楼下看了看,又看了看,嘴里念叨着奇怪二字,念叨了好几遍,然后回头,冲着黯然坐在桌边椅子上的木小婉好奇的问道,”我怎么看不明白,他们好像换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换,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小婉冷哼了一声,”是,马将军从来都在改变自己,可他的改变直到这些年,似乎才有了一些效应。而他,从来就不知道改变,今天就算是改变了,我也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极不情愿。”
楚江开摊手道,”前辈越说,我怎么约不明白了?”
木小婉耐着性子柔声道,”阿开,你看到的已经够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道,大兵刃弄出小动静,小手段耍出大威风,用来标榜自己的道行有多深的手段而已。”
”我在牧云湖待了这么多年,这些手段,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然了,你小小年纪难免好奇,只是等你将来去个更多的地方,见过了更多的人,你也就可以看出其中的平淡了。”
”至于他们俩,其实只是比普通人强点罢了。不信你可以再看看,我保证,他们谁都不会先打破这种所谓的道。”
楚江开还是有些不明白,木前辈所说的道,到底是什么。
但他也回过神来了,”前辈找我到底所谓何事?之前光是顾及了下面的场面,倒是忘了前辈的事了,还望前辈见谅。”
木小婉点点头,”我也差点忘了,阿开,隔壁的房间中就是王翰的尸首。”
楚江开差点惊掉了下巴,”什么?尸首?”
木小婉看到楚江开吃惊的样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你在’一柄剑’这么多年,总不会连尸首都没见过吧?”
楚江开摇摇头,心里说,不久前就见到了好些。
”马将军不是放他回来疗伤了吗?还说和王翰的师尊有旧,怎么会······”
”马朝放得,我就杀得。”木小婉冷漠道。
”况且你师尊不就想得到那柄’归于砚’吗?我既然来了,自然会成全他。”
楚江开抬手摸了摸脑门,还好,没有出汗。
但话说到这里,楚江开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总觉得眼前的这个木小婉,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木小婉,而杀王翰的就不是眼前之人。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开,你想不想离开’一柄剑’,想不想去中天门?”
楚江开直接懵了。
”前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故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今天这事儿太突然了,晚辈觉得有些消受不了了。”
木小婉被楚江开的表情逗乐了,浅笑着说道,”你今天不是一直在做主角吗?你现在依然是!”
”晚辈还是不明白。”楚江开也固执了起来。
”好吧!你先看看楼下面的戏,你是不是觉得,到现在这中程度,你师尊杜学究争的已经不是那柄’归于砚’了?”
楚江开看着楼下,默默的点点头。
”那我也和你赌一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归于砚’,不会有其他的选择,即便有,他也不选。他和马将军,不论输赢,他都会捡起那柄’归于砚’的。”
木小婉顿了顿,脸色又恢复了黯然,”就像马朝不论输赢,都绝不会捡起那柄’归于砚’一样!”
”赢了,捡起来也是理所当然。至于输了吗?我想师尊会放弃的。”楚江开不太确定,但他还是相信师尊多一些。
木小婉摇摇头,”你跟了他九年,但你是晚辈,他不会让你懂他,你也懂不了他的。”
”而且我也希望,他真的不去捡那玩意儿。”
”师尊赢了怎么算呢?”
木小婉咬咬牙,”他一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