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花海中

再一次于夜中醒来。

叶卿死后林鹤已经这样反复很多次了，但叶卿一次都没来过梦里。

试着闭眼后还是不能入睡，林鹤便干脆起身出了帐，看着沙地上空的一轮冷月，林鹤披着毯子沉默地坐在了火篝旁。

“林哥，怎么醒了？”

守夜值岗的将士见状上前拍了下林鹤的肩，林鹤笑的牵强地挥挥手：

“没事，睡不着，你忙去吧。”

那战士拍了拍衣服摸出来一个小瓶子：

“我妹妹在药王谷，这是她们研究出来的‘安眠药’，听说服下后不出一炷香便能入睡，效果好着呢，”小战士挠挠头憨笑：

“今天见面给的，反正我也用不着，不如您试试？”

林鹤的手还裹着绷带，接过那一个小小的瓷瓶点头道谢：

“行我试试，有心了。”

小战士连道“不碍紧”就又去值岗了。

林鹤见天黑的如墨，估摸着应该才丑时不到便回帐中服了一粒，躺回榻上了。

……

再睁眼天已经全亮了，林鹤是被若有若无的饭香馋醒的，欲要起身炸裂般的头痛便让他瞬间清醒，他忍着痛翻身下床穿戴好推开帐帘便直接怔在了原地。

帐外哪有篝火和有序的战士，是一个朴素的小院，院门左手边有桌椅，有两个孩子正坐在凳子上晃着腿等开饭，而院门口站着扫地的背影林鹤死都不会忘却。

那是他的爱人，是他日思夜想的叶卿。

“叶……卿？”

林鹤腿似灌了铅，艰难的上前一步就不敢再上前了，叶卿同时转过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怎么啦？”

女孩大着嗓门问：“爹爹你还吃不吃了，昨日打猎到半夜带回来野猪结果睡到现在！”

男孩子嘬着筷子头没说话，留着的口水却出卖了他，小巧的鼻子和像是叶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饿了吧，来吃饭吧。”

叶卿笑得温柔地上前递上碗筷，待林鹤接过后摸了摸女孩的头：

“林嘉黛，你爹也是累了，饿了就赶紧吃。”

小男孩睁着大眼睛问：“娘，那我能吃了吗？”

叶卿发笑：“还能饿了你不成，吃！”

林鹤拿着碗筷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张口几次才低头问出一句：

“战争…结束了？”

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叶卿吃了两口回道：“多少年前的事了，结束我俩不就在这定居了嘛，脑子出问题了？”

林鹤缓缓抬眼，心情复杂。

不，

这不是现实，

这是梦。

叶卿已经死了。

这是他的梦，他一直想要的生活罢了。

“娘亲，爹爹为什么不吃饭嘛，他不爱吃娘亲做的饭了？”

林子规开了口，小男孩说话跟人精一样，

“谁知道他啊，他敢吗？”

叶卿吃的很快，见林鹤许久没动筷就往碗里加了几块肉。

……

“爹爹，今天我想去放风筝！”

饭后叶卿去洗碗了，留三个人在院子里。

林鹤将碗筷放下看向和叶卿长得极为相似的林嘉黛笑了笑：

“等你娘洗完碗爹有事要跟娘说。”

林嘉黛身后的林子规翻了个白眼：

“爹你上次就这么说，然后娘怀上嘉黛的。”

林鹤脸嗖的红了，咬咬牙道：“小孩别掺合。”随后进了屋。

“怎么了声音这么大？”

叶卿洗完碗在墩布上擦了擦手，林鹤看着叶卿红了眼，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痛哭了起来。

“你……？”

林鹤哭得快要窒息了才慢慢停下来，他扶着叶卿的肩将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随后生硬的上前吻住她的唇瓣。

他们的第一次接吻在梦里。

梦里的拥抱没有温度，林鹤的泪却有。

他曾无数次幻想大战结束后他和叶卿会结婚，他一定会高抬大轿地娶她，更不会纳妾让她受半分委屈。就像这样儿女双全，生活自在快乐便是极好的。

但这一切都没发生，也不会有机会发生了。

“我爱你。”

叶卿似是感知到什么，也默默红了眼眶，没有温度的手擦着林鹤的脸颊：

“不哭，你可是大将军。”

他是大将军，但他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叶卿的丈夫。

林鹤看着叶卿的脸，想到她曾说的一句话：碎梦的最后一个试炼，是斩梦。

斩何人之梦？

斩自己的梦。

“斩断一切美满与幻觉，以凛冽的刀意去直面痛苦和现实，此即——碎梦断尘之刀。”

林鹤看了眼身上的佩剑，泪模糊了视线。

梦是美好的，他确实想沉溺梦中不再醒来，但现实中的战争犹在，战场需要他，百姓需要他，国家需要他。

“叶卿，”

林鹤最后一声唤了她的名字，哽咽着摸了摸她的头将剑拔出。

“我爱你……”

……

梦醒，林鹤泪眼模糊地坐了起来。

黎明的曙光在慢慢渗透着黑夜，林鹤看了眼桌上的药丸，笑了笑。

叶卿，我也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