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脑斧的探险之旅
时间仿佛定格在晚霞最炽热的这一刻。
熊熊烈焰蔓延到稀薄的流云间,在这一刻,滚烫的火焰与天穹的流光融为一体,一时间金光璀璨,吞天沃日。而这心惊动魄的一幕,也转瞬即逝,黯淡下来的天际很快归于平静——
围观的小家伙们争先恐后地涌过来,眼里全是崇拜,但不敢靠近,除了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白小兔和地鼠伯伯。
“小脑斧,你……你没事吧?”白小兔着急地蹦跳过去,刚刚紧要关头惊呼出声的也是它。
“没事……”小脑斧仍旧低着头,似乎还在确认什么,“我打败花狼了……”
沙哑的声音如同一只悬空的玻璃杯,哪怕语气听起来轻松,也充满了破碎感。
血,像豆子一样不断往下掉。
可小脑斧仿佛失去知觉,反倒轻轻笑出声:“我打败花狼了,它就不能吃掉你们了……”
所以在最后关头,支撑它绝地反击的力量,竟是它想要保护大家的心?
全体寂静。
在大家固化的思维里,食肉者都是可怕的,只会残忍地猎杀它们,饶是森林之王仁德,颁发偏护食草动物的举措,但也仅存在《森林通史》那一沓厚厚的书稿里,离年轻的食草一辈其实非常遥远。
可想而知,它们亲眼目睹食物链顶端的老虎,为了它们和同为高端食物链的狼浴血奋战,内心的触动会有多大。
“小脑斧……”一片寂静中,白小兔最先开口。
比起围观的小地鼠们,它和地鼠伯伯从火狐那里提前得知真相,再看到这一幕,心中澎湃更是汹涌,可它刚想往下说,丧失战斗力的花狼却似突然回神,放声大笑——
“哈哈哈,这只小老虎总算没烂到扶不上墙,它打败我了!黑狼,你可以出来了!”
小地鼠们一个个问号脸。
这花狼被打傻了吗?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再说黑狼如果在旁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伴被打,袖手旁观到现在?
大家都觉得花狼傻了,谁知下一秒,昏暗斑驳的树影间竟真的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虽然爆发的原动力有些差强人意,但总算没有被人类养废,还像一只老虎。”
低沉浑厚的嗓音,乌黑纯正的毛发,以及这一身凛凛强大的气场,不是黑狼还能有谁?
黑狼是谁?
狼族年轻一辈公认的最强者,力量强大到可以单挑两只花狼,甚至曾经险胜过一只成年老虎。
“天呐,黑狼一直都在暗处观战!”
“现在小脑斧筋疲力尽,它会不会趁虚而入啊!”
“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小脑斧?”
……
小地鼠们担心小脑斧,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放心,黑狼不会伤害小脑斧的,小脑斧对它和花狼而言太重要了。”地鼠伯伯安抚道。
白小兔却不乐观:“话是这么说,可狼的心思谁能知道,花狼下手就没个轻重,万一这黑狼心血来潮,要再亲自考验一下小脑斧怎么办?”
小地鼠们越听越懵圈。
为什么黑狼不会伤害小脑斧?
为什么小脑斧对黑狼和花狼非常重要?
黑狼又为什么可能亲自考验小脑斧?
这些疑问,显然超出了它们的认知范畴。
与此同时,黑狼在大家的议论声中,面无表情地站定在小脑斧跟前——
“是你……和花狼一起带走火狐的黑狼!”小脑斧认出它,瞬间警惕起来。
可它浑身是伤,一丁点儿动静都会扯到伤口——剧烈的疼痛,令锋利的爪子不受控制地蜷缩,戳进伤口,伤上加伤也浑然不知。
黑狼低头看着它,冷淡道:“是我没错,你这样子……是还想跟我动手?”
平静无波的语气,没有任何讥讽,甚至掺杂着一丝同情。
这对于小脑斧的自尊严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它这只刚刚“觉醒”的老虎,难道刚战胜一只狼,立马就要在另一只狼身上惨遭滑铁卢?不,它不甘心!
可偏偏黑狼这一反问,它还无法反驳。
伤成这样,别说和黑狼交手,单单稳住不让自己倒下,就已经用尽它所剩无几的全部力气。
“我是不想打,可如果你要跟我打,我愿意奉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小脑斧,凭着意志力,颤巍巍地放狠话。
黑狼顿了顿,探究地眯起眼睛:“你确定,还能打?”
不然呢?难道它还要乖乖躺好,等着挨揍?
小脑斧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正打算殊死一搏,却见白小兔突然横跳过来,挡在自己跟前。
“黑狼,考验已经结束了,不要再考验了!”
黑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会有小家伙跳出来:“你……”
小脑斧更是吓了一大跳:“白小兔,你一只小白兔跑过来凑什么热闹?还不跑远一点!”
“白小兔……你是兔子窝前,为小脑斧说过话的小兔子?”黑狼也认出了它。
不同于花狼言辞犀利充满讥讽,黑狼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别说食草系的小动物,一般的食肉者都不敢与之对视。
“是……是我……”白小兔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可它终究没有退却,鼓起勇气轻颤道,“火狐已经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了,你和花狼并没有背叛森林法则,也无意伤害我们,你们去而复返都是为了小脑斧……火狐发现小脑斧力量强大,怀疑小脑斧不是猫,而是老虎。你们一时无法确定,就让火狐将功补过,协助你们证实小脑斧的身份……如果小脑斧真是老虎,就进一步激发它的斗志,只要小脑斧通过你们的考验,就带它回去,平定森林深处爆发的动乱,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空气都安静了。
本就黯淡下来的天空,一时间仿佛染上一层悬疑的色彩。
小地鼠们晕头转向,只恨自己脑子不够用。
当事者小脑斧,更是担心白小兔:“诶,你是不是被火狐骗了?”
白小兔:“……”
刚想回答,另一当事者开口了。
“那火狐倒是嘴快。”花狼瘫在地上,语气充满不屑,但也等于承认了白小兔的那番话。
小脑斧愣住:“所以从火狐回来起,这一次又一次的袭击,都只是为了考验我?!”
爪子因为震惊而用力,花狼闷哼着翻了个白眼,彻底晕过去。
还是同为当事者的黑狼,一锤定音:“没错,一只以猫自居的奶老虎,是没有资格回到森林深处的,如果你连我和花狼都战胜不了,又怎么可能平定动乱?”
“所以考验有没有结束,要不要再考验,由我说了算。”黑狼淡淡又道,只是这一次,凌厉的目光扫向的不是小脑斧,而是抖成筛子的白小兔。
可饶是抖得不成样子,白小兔也抖在原地,没有丝毫退让。
黑狼失去耐性,苍白的瞳色渐渐变成褐红色:“小兔子,让开。”
“不……不让……森林法则中明文规定,老虎一族为王族,除了森林之王,谁也没有权利私自处置老虎,包括执法者,你……你既然没有背叛森林法则,就不能知法犯法。”
“森林法则中还有一条,若危及森林安危,且森林之王不在时,执法者可代森林之王决策。眼下森林深处动乱,已然危及森林安危,而我的决策是——继续考验小脑斧。”
黑狼以压倒性的气场,步步紧逼,“所以,如果你再不让开,哪怕你是食草动物,我也有权以妨碍执法为由,对你动手。”
白小兔怔怔道:“森林法则还有这一条么……”
所以说,好好学习有多重要!
如果它读过《森林通史》后半本,就不会这么晚才知道小脑斧不是猫,而是老虎;
如果它熟读《森林法则》,现在就不会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结结巴巴地吃着不学无术的亏——
“就算这样……我……我也不让……”
黑狼面无表情地伸出利爪,打断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不是虚张声势。
黑狼是出了名的铁血执法,在它眼中,除了森林之王和森林安危,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何况只是一只小兔子?
白小兔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当狼爪扬起的瞬间,闭上双眼,眼角飚出泪花,却听又一声——
“让开。”
这次,声音从身后传来。
伴随着这极度沙哑的声音,狼爪停滞在空中,白小兔睁开眼睛,就见小脑斧颤巍巍地走到自己跟前:“小脑斧……”
小脑斧安抚地看了它一眼,又看向黑狼:“你的目标是我,虽然我不明白凭什么要我去平定动乱,不过如果你非要继续考验什么,冲我来就好,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
先前有花狼支撑身体,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走动起来,小脑斧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噗通”一声摔了个跟头。
“小脑斧!”
“……咦,天上的星星怎么会转?”
“星星?天还没完全黑,哪儿来的星星?小脑斧,你没事吧?”白小兔满脸担忧,“还可以站起来吗?”
“我觉得不可以……”
也不知是哪句话突破黑狼的底线,半晌沉默的黑狼终于发出最后通牒:“小脑斧,我数三声,如果你能站起来,就算通过考验。”
可此时此刻的小脑斧,遍体鳞伤,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耗尽,已然濒临极限,怎么可能再站起来?
“三。”
“二。”
“一。”
小脑斧仍旧趴在地上,鲜血顺着光泽的毛发往下流,在它周围形成一圈小小的血泊,触目惊心。
黑狼目光缓缓幽深下去,仿佛在做什么决定,却见白小兔在“一”落下的刹那,又一次挡到小脑斧跟前。
这一次,小兔子张开了它的兔爪:“我不会让你伤害小脑斧的。”
黑狼楞了两秒,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小兔子,你以为你这对兔爪,敌得过我的狼爪?”
白小兔摇摇头,轻颤道:“为了小脑斧,打不过也要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黑狼瞳孔的颜色又深几分,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处置你……”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声音从脚下传来——
“不止白小兔,还有我!”地鼠伯伯冒出一个头,张开浑身上下唯一的利器——又短又平的大门牙。
黑狼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明白花狼为何总会忍不住嘲讽这些食草的小家伙。
因为有时候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就凭你?”黑狼目光淡然,可下一秒,却听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还有我们!”
明明有无数个声音,却宛如只有一个;
明明单个声线都极细,可凝聚在一起,却声如洪钟,沸天震地。
原本远远观望,不敢靠近的小地鼠们,不知何时通过四通八达的地洞逼近,黑压压的一大片,将黑狼围成一个圈。
无数颗怒张的大门牙,其实没有杀伤力而言,可在愈发黯淡下来的天色下,却亮得惊心动魄。
“大家……”白小兔看得热泪盈眶。
小脑斧虽然视线模糊,但依稀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它不希望大家做无谓的牺牲,想让白小兔带大家离开,可嗓子里一口血腥陡然上涌,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黑狼从错愕中回过神,再次淡漠反问:“就凭你们?”
众:“……”
是啊,鼠多势众又怎样?对手是狼啊,还是狼族年轻一辈最强大的黑狼!
就在大家惶惶不安之际,四面八方又一次传来无数个声音——
“不,还有我们!”
只见白绒绒一大片小兔子瞪着红色的大眼睛,气势汹汹地从远处压近——
兔子窝倾巢出动,为首的正是把火狐去而复返的消息带回去的土拨鼠,以及拄着胡萝卜拐杖,胡须花白的兔族长。
白小兔呆住:“土拨鼠……族长……大家……”
土拨鼠朝它使眼色:“不要担心,兔族长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老人家,刚刚路上得知你和小脑斧有危险,拄着拐杖都快飞起来了。”
“族长……”白小兔感动地抹了抹眼睛,“对不起,我走前还把你气晕了……”
“离家出走的时候那么硬气,这会儿知道哭了?”兔族长剜过去一眼,可目光扫过躺在血泊里的小脑斧,以及搀扶着小脑斧,浑身沾血,不知有没有受伤的白小兔,眼里又全是心疼,“行了行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晕个一回两回也不打紧,我都没生气,你哭什么?”
“唔……”
“黑狼使者,事情的原委我从小地鼠那儿都听说了,现在我以兔族族长的身份向你请求,停止对小脑斧的考验。”兔族长横握胡萝卜拄拐,向黑狼行礼后,郑重又道,“小脑斧独自战胜花狼,已经证明它的力量配得起老虎一族的身份,而且它此刻遍体鳞伤,继续考验根本没有意义。”
“森林法则有规定,凡族长亲自提请的请求,执法者有义务认真聆听,酌情考虑。”土拨鼠适时补充道。
黑狼淡漠道:“但也只是酌情考虑,除非有三位以上族长同时请求,我必须遵循森林法则予以采纳,否则我仍可在认真考虑后,不予采纳。”
“还能这样……”土拨鼠吞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地鼠伯伯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大喊道:“我我我!我也是货真价实的地鼠族长!我跟兔老头一起请求!”
众:“……”
差点忘了,这带头吵吵嚷嚷的地鼠伯伯,也是一族之长……
黑狼显然也忘了,看眼自己拎在爪心的一族之长,只觉得脑壳都有些疼,当即松开爪子:“那也只有两位。”
“还差一位族长……”
“怎么办……”
下一秒,“嗡嗡嗡”的一阵声响,忽地由远及近。
大家先是一楞,随即心领神会地屏住呼吸。
只见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蜜蜂,簇拥着两片小绿叶——不,确切地说,是小绿叶当中身姿妙曼的美蜂阿姨,一窝蜂地飞过来。
“你们怎么把我忘了?”
细而柔的声音,透过叶子卷起的小话筒,伴随着傍晚充满希望的清风,清晰地落入大家的耳中。
众:“!”
“美蜂阿姨!”白小兔和土拨鼠惊呼道。
它们怎么把美蜂阿姨忘了!
这片森林独一无二的蜂后,当然也是蜂族的族长!
只见美蜂阿姨从小工蜂手里接过叶子小话筒,正对着黑狼,一如既往优雅的声音难得清清冷冷:“黑狼,现在兔族、鼠族、蜂族三族族长共同请求你,请你停止伤害小脑斧,倘若你没有背叛森林法则,就请接受我们的请求,停止对小脑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