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徒攀峰

“郎君…你怎忍心…”

只听得是女子呜咽啜泣,衬得这院落萧索凄凉,衬得在场众人心中发凉。

曹正玄往远处一瞧,一女子手上抱着一婴孩,长发遮掩住了面孔,端坐在房檐上。

下半身是一道虚影,空荡荡的,瞧不见裙摆。

在这惨白的月光下,透过那鬼魂,照落一地的血红,看得众人心惊。

是返魂的恶鬼,那些被夺去的生气滋润了这恶鬼。

曹正玄才明白过来,这想起来先前那少年的话,只是见他年轻并没有真的全然相信。

七十二葬法唯一破解之法,便是找出尸首,寻到尸首后葬法自然瓦解。

十分简单。

但那些精通此道之人,便会反其道而行之。

将这做成陷阱,让死尸回魂,又启动阵法。

很明显,指点王员外的这人是别有用意。

“大人,你看原先尸体躺着的地方只有些骨渣!”

曹正玄长叹了一口,随即大声一喝:“酆都庭带刀侍卫听令,诛邪灭鬼!”

锃!

锃!

锃!

一把把长刀出鞘,在冷然月光下发出森森寒光。

酆都庭下属配备的刀绝非凡品,皆被灌注了灵气在上面,又有六品符箓加持,灭邪躯鬼自然不在话下。

这庭院内,气氛肃杀,众人只待曹正玄一声令下。

不知何时,院落的四角幽幽泛起了血雾,变成了鲜血一样的河流,静静地蔓延在众人脚边。

那徘徊于这浓墨般夜色里的冷月,洒落苍白的月光一片,照见那乌黑的头发下,一张姣好又近乎苍白的面孔,露出诡异的笑容。

屋檐下的众人瞧见那抹笑容,不由心底发慌。

坐在屋檐上的恶鬼毫不在意底下是何光景,轻轻哄着怀里的婴孩入睡。

片刻,瞧了瞧底下乌泱泱一片人,又把脖子伸出来,伸出一个诡异的长度,看得众人心里发毛。

“你们也是要来害我和我孩儿的吗?”

那瀑布般的长发下,隐约能瞧见女子的面孔,只她启唇一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上!”

曹正玄一声大吼,身先士卒。

身边众人,也是一拥而上,想将这恶鬼在须臾间诛杀殆尽。

眼前的恶鬼张开那深渊大口,深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幽风,声音凄怨,似将生前所收的苦难尽数吐露出来。

有不少修为低微的侍卫竟是被这一神凄吼夺了神志,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曹正玄未受影响,那手中的大刀被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官老爷舞得虎虎生风,锐利霸道的刀风编织成的刀网,往那恶鬼身上扑去。

这恶鬼虽是有些本事,面对即将步入七候境界的刑曹还是有点不够看。

但这诡谲莫测的阵法却是给恶鬼增添了几分优势。

就在刀势落在恶鬼身上的那一刻,景色倏然变幻。

曹正玄发现自己竟然是落入到一个房间里。

卧床,梳妆台,桌凳…..

一个典型的民间少女闺房。

曹正玄面色一凝,提着大刀,四处睃巡那恶鬼的踪迹。

却发现无论是想将神识外放,还是用腰间别佩的【定鬼盘】,皆无法搜寻到那恶鬼的踪迹。

是阵中阵,曹正玄心沉到谷底。

“啊!!!”

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哀嚎,此起彼伏。

不少没能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的侍卫们,只有命丧当场的份。

这些跟曹正玄过来的侍卫们实力层次不齐,从五时境界第一时到突破三窍的第五时都有。

毕竟像酆都庭和奉都庭这样下放到圣昭其他小城的衙门,为了扩充人手自然是不忌讳什么实力的问题。

不少人被招揽进来,或许只能成为那战场的烽烟或者淋洒的鲜血。

毕竟,当狗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有些修士修为不高,也不愿供职这两个衙门的原因。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曹正玄思索,只得慢慢在房间内踱步,寻到能突破这阵法的关窍。

而那些惨死在恶鬼口下的侍卫,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曹正玄隐隐感觉那床沿某处,便是能突破出去的关窍,当机立断,随手掏出一张符箓。

“化!”

却听得一声怒吼,那符箓化作无数颗黄豆大小的颗粒,只一瞬间的功夫,又化作了人形,在这床沿寻摸起来。

这撒豆成兵的功夫乃是酆都庭的独传,只是曹正玄练得不好,只能凭借符箓运化,且收效甚微。

……

江鹊和李部曲站在王员外家门前,隐隐可见一道血光冲向天空,其中有黑气缭绕。

“叔父,刑曹他们有危险。”

说着,就要往院内走去。

“江鹊,咱们还是等楼校尉带着人马过来吧。”李部曲一把拉住江鹊。“毕竟这是酆都庭的差事,他们应该能应付得了。”

“叔父,他们要是应付得来怎么会把自己困在这阵法里?”江鹊这一反问,倒是让李部曲有些哑然。

有时候,李部曲觉得江鹊看起来不像是个舞象之年的少年,反倒比他这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还要圆滑老练得多。

他一度怀疑,江鹊其实在失忆前或许是某个大人物。

若真是如此,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只见江鹊从袖口内掏出一张符箓,往门前一贴,竟是化出一道能容纳一人进入的门口。

“你这符箓是从哪来的?”李部曲有些讶异。

“那次,我们去梦灵道府提货,我顺便从那买了不少符箓回来。”江鹊扭过头对李部曲说道。“毕竟,叔父您和我说过衍变四十九道庭以他们独有的符箓闻名,且价格实惠,我想着不买些回去有点可惜。”

“我听您和我提起过,在我们圣昭地界,寻常人家只能买到十品或者九品的符箓,主要是除尘净身。”

“八品到七品的符箓,则是由官府授权的大夫和方士可用,有怯病避难,祈福免灾之效。”

“六品往上的符箓,您好像和我提过只有靖世司旗下的三庭可用,又或者在坊间去寻那些衍变四十九道庭的修士采购,只是价格贵了许多。”

李部曲见江鹊竟曾和他说得这些事情,全都一字不落地告知给李部曲。

他笑了笑,不管这小子以前如何,将来必然是前途不可限量,难怪楼世如此看重。

“你就算是天资过人,可毕竟还没突破七候境界,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进去恐遭不测。”李部曲虽然对江鹊十分满意,但还是有些忧虑。

“叔父,放心。”江鹊冲他笑了笑。“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数的,只要能托到楼校尉带着人马过来就行了。”

“况且,放任恶鬼肆虐,空酿大祸。”

说着,头也不回地进入到院内,那被划开的口子倏然闭上。

江鹊才进到院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口,似发酵过头的酒,浓郁中含着苦冽。

令他眉头紧蹙,眸中的赤色暗了些许。

而倒映在眸中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一个身形奇异的女子口中吞食着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一个形貌怪异的小孩则趴在一具尸体的腹部大快朵颐,明明没有利齿獠牙,却能将那肠子咬得稀碎。

腥臭的波涛扑面而来,江鹊恍若到了酆都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