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洲风尘

甲板上的乘客看得目瞪口呆。

水面上的几个人也暂时停手。

用金锁的首领冷笑道:“早就发现你们缀着客船南下,岂能不防。”

“山河卫,言过其实,”李澜江反唇相讥,然后又对着船上道:“老三,别傻愣着,抓人。”

船上的一个水手从呆滞中反应过来,随手抓了一个乘客,抽出短刀架在脖子上,大吼道:“都给老子住手,不然我宰了他。”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老三,嗓门很大,不仅水面上听的清清楚楚,船舱里也是一样。

顾风和小侍女倒在杂物堆中,四肢互相擒拿住,都不能轻易起身。

小侍女咬着牙:“你死定了。”

顾风有些不好意思接话,翻滚之中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领口,这个领口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但是天地良心,他抓到的是一块硬硬的东西,那是护心镜吧,要不就是山河卫的青铜面具,反正不是不该抓的地方。

顾风正在心里发愁,然后就听到外面真老三的喊话,眉头一展,笑道:“这位姑娘,在下看起来就这么像盗匪?”

小侍女面露一点尴尬:“那您是哪家的弟子?”

嘴上客气,她的手可是一点没松劲。

顾风主动松开了手,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腰牌:“这是天奕剑宫用特殊手法炼制的,做不得假,你看一下。”

小侍女从怀里掏出青铜面具戴上,既是表明身份,也遮掩一下因为误会而有些微红的脸颊。

“抱歉,是我的错,”小侍女抱拳道:“稍后再给少侠交代,现在情况紧急,我先去擒拿那个老三。”

顾风拉住了她。

“对方已经抓了人质,现在上去你也不好动手,不如待在暗处,等待机会。”

“我们没有拖延时间的余地,对方很有可能杀了手里的人来施压,他身边都是百姓,再抓一个人质很容易,”小侍女摇摇头:“李澜江手下人命早就过百,今天是除掉他的最好机会,一旦让他走脱,只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顾风点点头:“我明白轻重的,不过我有个主意,可以试一下把那个人质救下来,就是可能要姑娘受点委屈。”

甲板上,老三额头有冷汗流下。

山河卫在他的威胁下暂时停手,但也扣住了自己的老大李澜江。

他架着刀,又喝令几个乘客组成人墙挡在面前,山河卫头领的金锁让他十分忌惮,担心自己被爆头。

“把老大他们放了,给一条船,我可以不伤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如这样,你放开人质,随我归案,本官保你不死。”

“少说废话,你放不放人,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好,就先杀一个让你开开眼。”

老三一咬牙,准备杀一个人质施压。

还没等他动作,船舱里传来了一个比他嗓门更大的声音。

“槽,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跟你们几个青瓜蛋子同船,下面的山河卫,速速退走,否则老子弄死你们的同僚。”

放狠话的是顾风,他用短剑架着小侍女的脖子,慢慢走上甲板。

小侍女面色苍白,胸口有点点血迹,看起来受伤不轻,如果不是顾风一只手架着,可能都无法站立。

金锁首领没出声,旁边的刀客怒斥:“放开她,否则我把你大卸八块。”

“哈,真是吓死我了,”顾风轻蔑一笑:“我这人可胆小,说不得被你吓的手一抖,可就送这个小娘子归西去了。”

“你是哪个?”说话的是一直很懵逼的老三。

“呸,一群废物,”顾风恶狠狠的说道:“被山河卫缀上了就该找个屎坑安安静静的去死,连累了老子。”

“这位大哥,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不要内讧了,我们兄弟几个回头给你赔罪。”老三随口说道。

“谁是你大哥,”顾风呛了他一句,转头对船下喊道:“给我一条船。”

“我们也要。”老三着急道。

“和我抢?你有这个资本吗?”斜眼看了一眼老三,顾风对着金锁首领喊道:“我手里可是各位的同僚兄弟,孰轻孰重,几位大人好好考虑一下。”

老三有些慌张,看向山河卫。

剑客山河卫刻意压低了声音:“头儿,怎么办,拾肆第一次出任务,如果就这么折在外面,以后咱们可不好要新人了。”

也许是气氛紧张,大家都很安静,即使压低了声音,这话也被老三听了去。

“我呸,你们是山河卫,知道吗?”老三破口大骂:“你们要有原则!”

“不错,是得想办法吧拾肆救回来,”金锁首领点点头回应剑客:“此处只有一条小船,我只能给你们中的一位。”

“把船给我。”

“给我!”

三方僵持不下,顾风突然清了清嗓子,和声对老三道。

“咳咳,这位老三,不,三哥,我突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你少来这套,我们走不了,你也别想跑。”

“嗨,刚才都怪我,脾气不好,说话上头了,我先给你赔个不是,三哥啊,小弟给你分析分析,总比现在这样僵着强不是。”

“你个小娃娃总算知道怎么和大人说话了,”几声三哥让老三比较满意:“说说看。”

“三哥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官府那边也是挂了号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拿着肉票,其实作用不大,不过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老三面沉似水。

顾风接着道:“一旦山河卫下定决心不顾伤亡攻船,你这边可挡不住。”

“有屁快放。”老三被他说中心事,很是烦躁的催促道。

“我也一样,就算船到手,但跟山河卫结了仇,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立锥之地。”顾风叹了口气。

“小弟不才,想了个双赢的法子,”他接着循循善诱道:“咱们可以换一下肉票。”

“怎么个说法?”

“我把这个山河卫换给您,这样三哥手里就有了足够的筹码和他们谈判,”顾风用短剑指了指怀里的小侍女:“而我,也可以趁着三哥压阵,御剑远遁。”

老三怀疑的说道:“你会这么好心,你现在带着肉票御剑走不也行?”

“我这不是不想把山河卫得罪死嘛,再说了,这个小姑娘身上说不定就有定位的法器,带着她逃跑,实在不妥。”

老三被他说的心动:“那你把她推过来就是了。”

“三哥说笑了,咱们换一下,”顾风嘿嘿一笑:“不然我两手空空,如果下面的山河卫分一个人御剑追我,三哥会帮着我拖住他们?”

老三愣了一下:“你心真脏,好吧,那换一下,不要耍花样,对咱们都没好处。”

水面上,刀客嘴角抽搐,剑客持剑的手微微颤抖,金锁首领不见动作,但背后的锁链来回扭动着。

李澜江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自家兄弟,刚想出声,就感觉刀尖刺破了腰间的皮肤。

耳边是刀客的声音:“别乱动,不然立刻就死。”

甲板上,顾风和老三各自把人质推向对方。

老三喜上眉梢,总算有点把握脱离险境了。

小侍女抬头看他,也是一脸开心。

老三下意识的挥刀,却被顾风用短剑架住。

尘埃落定。

客船被征用了,李澜江三人封了经脉由剑客看押在底仓,金锁首领和顾风在房间里聊天。

“在下是山河卫小旗官,这次多谢小兄弟援手了,”金锁首领朝着顾风拱了拱手:“不然被这几人伤及无辜,我等也少不了失职的罪责。”

“您客气了,事情发生在眼前,总不好看着他们作恶。”

金锁首领笑了笑,他对顾风表现出的胆识和心性都很满意,于是取出一个小玉佩递了过去。

“刚才听拾肆说你是剑宫的弟子,我看小兄弟的年纪应该是快要出师了吧,如果有兴趣,可以来山河卫试试,这块玉佩代表你的能力被山河卫小队确认过,可以优先录取。”

顾风没有推辞,接过玉佩看了一下,上面有四个篆字——清夜无尘。

看来这个就是这支小队的代号了。

其他几个山河卫在隔壁说话。

剑客看着同伴衣襟上的血迹关心道:“拾肆你的伤怎么样?”

被叫做拾肆的小侍女摇摇头:“我没事,血是那位少侠的,他说既然出了主意,血也应该自己来出。”

刀客咧了咧嘴:“嘿,这小子有点意思。”

拾肆说道:“我用咱们的金疮药帮他处理过了,对了,他是你的同门。”

剑客点点头:“他用虚剑的时候我就有这个猜测了,按规矩,我需避嫌,免得暴露身份,你们代我向他道声谢吧。”

刀客一拍胸口:“交给我了。”

简单用过晚饭,刀客拎着一壶酒找到了顾风。

“兄弟,一起喝一杯,我喜欢你这种路见不平敢出手的人。”

“好酒,”顾风稍微抿了一点:“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啊,你们的身份应该是保密的,是我冒昧了。”

刀客摊了摊手:“也不知道哪个定的这个规矩,兄弟们每天出生入死,名声却不及江湖大侠的一个小指头。”

顾风举了举杯:“我在书中读到过,太平司设立山河卫监察修行者犯罪之初,被报复的吏员不在少数,隐匿个人身份,也是不得已的举措。”

“你说的也没错,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就是想在江湖上博一个名扬四海,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山河卫的贼船了。”

顾风没有接话,这就好像以前埋怨母校一样,只有自己人可以说,外人可不能说。

闲聊了几句,刀客听到顾风说要去双溪镇代师父吊唁故交。

“我在那边的太平司有熟人,有需要帮忙的你说话。”

顾风想了想,如果方南春的死涉及修行者,说不定还真需要上报太平司,于是笑道:“到时候不会和师兄客气的。”

刀客一口干掉杯里的酒:“没问题,到时候直接去太平司找我,我们也去那,而且要在双溪镇待很久。”

这位仁兄你这张嘴不太适合干保密工作啊。

顾风赶紧岔开话题,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山河卫的秘密行动。

刀客带着三分醉意道:“我下午见你用虚剑了,你是气宗啊?”

“正是,师兄很熟悉剑宫吗?”

“嘿嘿,干我们这一行的,对江湖上各种流派都了解一点,毕竟经常交手,”刀客一脸八卦:“对了,你们气剑两宗是每天打擂台吗?”

“哪能呢,都是以讹传讹,”顾风扭开脸解释道:“同门手足,些许理念不同,坐而论道即可。”

作为气宗年轻弟子的代表人物之一,顾风平均每个月要接到三次充满同门之谊的切磋申请。

但他不会往外说,他也是要维护母校的。

说起来,剑宫的气剑,分歧在于以气御剑还是以剑御气。

剑宗弟子持剑在手,三尺剑围之内无惧天下群雄。

气宗弟子驱使飞剑,谈笑间去敌首级于千里之外。

刀客挑了挑眉,调侃道:“蒙不了我,看见那个使剑的没,他也是你们剑宫的。”

真是没法跟这人聊天了。

嘴上没个把门的。

再聊一会,那个小旗官怕不是要过来灭口了。

顾风找了个借口回船舱睡觉去了。

之后的旅程再无波折,客船抵达了双溪镇附近的渡口,码头上有人接应山河卫一行人。

顾风婉拒了刀客同行的邀请。

他看到路边有个茶摊,准备过去坐一下,免得半路再碰上。

摊主是个老汉,正蹲在炉边在烧水,看到顾风走过来,立刻站起来招呼:“客官请坐,刚好水开了,喝碗茶再走吧。”

“这茶不错啊。”因为师父喜欢饮茶的缘故,顾风对茶的品味还是有一点的。

原以为这种档次的茶摊,能用个高碎就不错了。

没想到,碗中的茶叶品相很好,还是今年的新茶。

“咱们双溪镇,别的不敢说,这茶叶可是一绝。”

师父说过,他的故交就是做茶叶生意的。

顾风有些感兴趣:“不知本地茶园在何处,似乎不在水路附近。”

“在城东面,咱们这是城北,不过也是不景气。”

顾风好奇道:“老先生刚才还说本地茶叶一绝,为何茶园却不景气。”

茶摊上没有其他客人,老汉干脆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坐下说话。

“以前生意还算红火,直到方老爷打通了一条南疆茶道,就不好卖了。”

方老爷?方南春?

老汉自顾自的感慨道:“本来也就是对半分的情况,但自从方大郎替了方老爷掌管生意之后,那南疆黑茶就越来越受欢迎,如今,城中九成百姓都只喝黑茶了。”

“也许只是图个新鲜。”

老汉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喝过那南疆黑茶,凭良心讲,确实不错,但要是说把本地茶比的一无是处却远远不够。”

老汉接着感慨道:“茶农也组织过反击,办了斗茶会,没想到南疆茶九战九胜,自那以后,本地茶叶彻底跌入谷底。”

顾风沉吟道:“嗯,听起来这黑茶的好有些夸张了,也许还是要品尝一下,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

老汉犹豫了一下,放下茶水,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客官最好不要轻易尝试那黑茶。”

“此话怎讲?”

“老方家的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