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屠策

冯萧握着手背端坐在府中面露喜色,儿子冯盏提着刚买回的八哥儿正想让他瞧瞧,见自己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爹此刻正喜上眉梢有点不解。

“爹,有何喜事儿?哟,这手是怎么了?”他放下鸟笼看到冯萧手背的伤痕更加疑惑。

“无妨无妨,哈哈哈……。”

冯盏愣怔的看着他,心想这老爷子今儿是抽哪门子风,竟如此开心?转身出门将鸟笼挂在了廊柱上,正看到冯渊朝正堂走来。

“等等,干嘛去?我爹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高兴,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冯盏伸出手臂挡着人刨根问底,谁料冯渊只说到时候他便知晓了,故作神秘的进了正堂,留的他暗自匪夷。

“切,神气个什么劲儿,不过是我冯府的一条狗罢了!”他悻悻的拍了拍长袍,转身出府玩乐去了。

“干爹,都办妥当了,您就静候佳音吧。”冯渊贴着冯萧的耳朵嗫嚅道,随后冯相脸上的阴邪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老夫纵横朝野半辈子,区区一个金漆饭桶也想凌驾于我之上,下辈子吧!”

七日后,雍州刺史徐忠率护卫军刚抵达滨州,还未入皇城就被太子的家奴拦了下来,冯渊身为御前侍卫大统领此次也在其中,本想要禀明来由,可还没等张口,那些个家奴便抄起了家伙一拥而上,随后双方剑拔弩张,打得整条玉景长街鸡飞狗跳。

帝王的护驾军自然个个身怀绝技,岂是那些个家奴能抵挡得了的,不到半个时辰,家奴就死伤过半,混乱中有人劫持了太子,仓皇而逃。

此日一战就算是云德帝再不相信旁人的挑唆也不行了,太子都敢公然反抗护卫军!满城的老弱妇孺可都看在眼里了。

滨州皇城怡鸾殿内

一大早就传出了杯盘碰地清脆刺耳的响声,偌大的宫殿中荀蒙不住的咆哮,拍的云木龙几咚咚作响。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他此时竟敢公然阻拦朕的护驾军,那他日是不是会提着刀来威吓朕让位?嗯?这个逆子我留他何用?”

荀蒙气的满脸通红,边拍桌子边指着皇后怒声呵斥,随后体力不支便瘫坐在龙榻上干咳起来,吓得众人汗毛树立,偌大的殿中无人敢回语。

左熙荷跪在地上磕的满头金簪凌乱不堪,此刻早已哭的不成人形,净白细腻的脸上涕泪交横,艳丽锦缎凤袍上大片茶渍摊染开来,整个人显得落魄不堪。

“皇上息怒啊,睿儿他平日里最受您的宠爱,虽说鲁莽气盛,可定不会敢忤逆作乱,谋权篡位的啊!”她声泪俱下的苦苦劝说。

“皇上,丞相冯萧素来与太子不和这是尽人皆知的,我还曾听得太子此前与冯相之子冯盏有些旧仇,那日护卫军进城又是百姓打扮,冯渊为首,太子公然与其剑拔弩张,其中必定另有蹊跷。”左鹤年也跪在地上苦口婆心的辩解着。

荀蒙干咳了许久,才平息了盛怒,他对此事也并不是没有疑虑,稍作缓和。

此前冯萧觐言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听,并不是全信,自从太子监国冯相就没有一日不来静庸殿报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此刻他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溢于言表。

“都起来吧。”无奈的抬了抬手,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皇后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太子顽劣又怎会每日听从她的安排乖乖窝在府中学着治国之道。

荀蒙也有些懊悔自己刚刚的失态,随后他挥袖示意众人退出正殿只留得皇后一人服侍。

“皇上,这分明是冯相图谋不轨栽赃嫁祸……。”左熙荷一边用纤纤玉手为荀蒙揉着太阳穴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

“朝廷之事你岂能懂得,太子顽劣愚莽,难以服众,储君之位他怕是坐不得了。”荀蒙闭着眼睛悠悠的说着,瞬间皇后的双手一顿随即又揉了起来。

太子失踪,可急坏了皇后和左家,想要寻人又不敢大肆声张,生怕再生事端,只好暗地里派人秘密寻访。

国不可一日无君,已然数日没人早朝,可当臣子的每日都要来报到才行,位高权重的也就罢了,苦就苦了那些闲散无实权的小官,每日都要起早前来议政殿装腔作势,闹得殿中唉声四起。

此时,最开心的非德妃卫聘婷莫属,荀氏皇族祖训有云,非皇后嫡出及贵妃之子皆不可继承皇位,如今荀睿失踪,贤妃膝下已无皇子,淑妃死得早,就算是留得个瑜王也身处边关,疏远不得宠,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此刻只有她的弘儿有机会独揽朝政。

想到此处她便即刻命人为自己好好的梳妆打扮了一番,卫聘婷身形匀称,容貌小巧娟媚,别有一番江南女子温软的气质,弹得一手好琵琶,更是被云德帝比作灵音仙子,招了皇后不少妒忌。

“皇上,臣妾今日特地为你梳妆打扮了一番,你竟瞧都不瞧一眼,我真的生气了!”

静庸殿内,卫聘婷佯装恼怒,娇嗔的嘟着嘴,一手拿着刚剥好的荔枝往荀蒙的嘴里送着,一手轻轻的拍打在了他身上,一副娇媚的模样。

荀蒙自是因太子纷扰,此刻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应付的笑了笑,便又合上了双眼皱眉,恰巧这时四皇子荀弘前来请安。

荀弘是贵妃所生的皇子中最小的一个,师从当朝学识最渊博的公孙允,谦逊守礼,尊孝莫逾。

荀蒙赐坐,见到小儿子,心情也渐好,转而问起了课业。

“弘儿最近都学了什么,可否给父皇讲讲?”

“《驭国参书》儿臣只学了三卷。”

“嗯,那弘儿最喜谁?”

荀弘看了看德妃,“儿臣最喜郑……,哦不,儿臣最喜夏勉。”

卫聘婷轻咳一声,亏得及时,弘儿险些说错,荀蒙斜眼看了她手中的荔枝,随即自己伸手也拿了一颗在手里。

“哦?那弘儿为何最喜他?而不是郑良呢?父皇记得弘儿不是最喜欢登山涉猎的么?”

荀弘又看了看德妃,“郑良虽好,但弘儿是皇子,不能肆意随性,自是该学那夏勉,心系黎民百姓,以苍生社稷为己任。”

“嗯,是朕的好儿子。”

听到此话,卫聘婷大喜,看来临政有戏,想要再添把火促成此事,她赶紧给荀弘使了使眼色。

“父皇,儿臣觉得夏勉临危受命,危难之时敢于救国家于水火,儿臣也想……。”

没等他说完,荀蒙忽而指了指殿门边雕花瓷盆里两株高矮不齐的云松

“自是春来寒气未散,这云松都不如往年精神,弘儿你看,父皇是该留哪颗才好呢?”

荀弘不知所措的看着德妃,显然这话并不在他们此前的对答练习之中,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卫聘婷刚要张嘴解围,荀蒙便将手中的荔枝递给了她,“还是贵妃给朕剥的荔枝甜,今儿高兴,朕全听弘儿的,他说留哪个,我便留哪个。”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贵妃插嘴,卫聘婷只得端坐在一旁暗自祈祷,可惜孩子尚小,自然参不透荀蒙真正的用意。

“儿臣觉得还是留右边的吧。”

“好,就听弘儿的。”荀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宠溺的将他抱起踱步出了殿门,恰逢御膳房传膳,王怀安前来服侍,荀蒙便下令留贵妃母子陪同用膳,而后指了指左门边那颗瘦小的云松。

“来人,把他给朕铲喽。”

一顿饭吃的卫聘婷心口噎得慌,荀弘倒是很开心的在父皇面前得到了不少夸奖,回到瑞福宫还兴高采烈的询问母妃自己表现得怎么样。

“你呀,真是不知一点儿变通,唉……。”卫聘婷长叹一声,只怪弘儿是真的涉世未深。

“贵妃何故叹息?”寻声而去,只见一身高挺拔,面容端正的男子正从门外进入,荀弘见来人,极其高兴,顿时扯着他的手索要。

“赵大人答应我的纸鸢呢?快拿来吧,你不是说若父皇夸奖我,你就会给我带纸鸢的么?”荀弘迫切的瞅着赵铎。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你看这是什么?拿去。”

赵铎伸手从背后递出纸鸢,满眼宠溺的看着荀弘,卫聘婷略显慌张的轻咳了几声,便立马命贴身婢女带孩子出去玩耍。

“你疯了不成,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怕他人瞧见生疑,你想害死我们娘俩儿不成?”她说着便伸手推了赵铎一把,反却被牢牢握住了玉手。

“我怎能忍心呢,况且弘儿……。”

“住口,弘儿可是你叫的?”

“是是,臣逾越,不知贵妃心忧之事可有进展?”。

不问则以,这一说卫聘婷更是气的满头钗环乱颤,便把静庸殿的事又给他叙述了一遍。

“供人赏玩的云松尚要选高大挺拔的,那一国之君当然更要选心智成熟,不被常理所左右的。”

赵铎心知肚明,以荀弘如今的姿智,当然不足以胜任监国一职,可拗不得贵妃偏要尝试,自始自终他也从未想过弘儿能坐好将来的那个皇位。

“看来今日贵妃心情是真的不爽利,那微臣就给贵妃讲些市井趣事换换心情如何……。”他边说边转身微笑着关了门。

朝野动荡,流言四起,内忧外患,西域离凉蠢蠢欲动,北凌游牧虎视眈眈,这昔日盛世的东伏王朝顿时陷入了动荡不安的境地。

戎马一生又精明强干的老皇帝不得不提前召瑜王回宫,想令其暂行权事,处理朝中大小事宜。

逼不得已而为之,自是少不了又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