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屠策
说来也怪,白一刀竟然一夜未归,大哥也音信全无,他连饭都没吃就去了林府,不知将来等着自己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来到林府已过申时,他背着衣服包远远地就看到明月站在府邸侧门抓耳挠腮的来回踱步,很是着急的往街上瞧,当看到他时又面露喜色。
“你干嘛去了,这都过了申时了,大公子正问起你呢。”
明月拽着人急匆匆的向林府正堂奔,七扭八拐的小跑了好一会儿才到正堂外,锦屠抖了下刚刚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衣服包后,抬头向堂中望了一眼。
见宽敞贵气的正堂上,此刻正有两人在吃晚饭,便是林家少主和二公子了。
“大公子,人来了。”明月偷偷的给他使了个手势让人赶紧上前。
锦屠低头拱手上前拘礼,林若楼正襟危坐没有言语,到是身旁的琅之和锦屠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怎么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林若楼看了二人一眼,照旧吃着饭。
“不认识!”又是异口同声。
林若楼手拿筷子,挑了挑眉。
“大哥我不要他做伴读。”林琅之噘着嘴说着。
“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除非给我个能信服的理由。”他严厉的说着。
“我我……。”支支吾吾半天小胖子也没说出个理由。
林若楼看看他,叹了口气,关切的向他早已满满的碗里又夹了一个肉丸子。
“还不快吃。”
望着满碗的菜肴小胖子显然没啥兴趣,倒是看的锦屠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你既答应入我府里当差,就要守时守信,晚了这么长时间,本该罚,但念你初入府里,今日就算了,明月带人下去吧。”
林琅之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锦屠,小眼神儿还是那般高傲,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随后明月带他出了正堂,向府里北厢房走去,锦屠边走肚子边叫的越发厉害,二人左拐右拐的穿过小门儿,终于来到了住所。
“这儿是咱们晚上住的地儿,你和我一屋儿。”
“什什么?咱俩一屋?”
“啊,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不太习惯。”锦屠脸色有些尴尬。
“呦,都这个时辰了,咱俩得快些去许大娘那儿。”
明月抓着人又一路小跑,正常府里下人们吃饭都有时辰限制,申时已过在不快点儿,伙房可就没吃的了,许大娘最守则。
二人又偷偷的溜进了伙房却只搜到了四个略微硬皮的馒头,明月丧气的分给了他两个。
回到厢房,来到室内燃了灯,锦屠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屋子,简陋窄小,别无长物,整间屋子有南北对着的两个房间,两铺炕,明月将油灯放在屋中间的小桌上,费力的嚼起馒头来,锦屠也拿着馒头端详了半天,无从下口。
“今儿一定是我让你没吃上饭,对不住啊,等来日我领了月银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他略带歉意的看了看明月,这小子实则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上一岁。
“嗨,这算啥,有的吃就不错了,饿肚子的时候那才叫难受呢。”明月翘着腿啃着馒头笑着告诉他,府里二公子惩罚奴才从不打板子,只有两条,一是罚银子,二就是饿肚子,早就习以为常了。
锦屠看着他,心想那小胖子还真会折磨人,看那嚣张样儿,改天还真得找机会教训教训。
“喂,你想什么呢?快些吃,而后赶紧歇着,明日还得起大早呢。”
他自顾自的进了北边的屋子一头倒在了炕上,竟然打起鼾声来。
锦屠惊叹的笑了笑,真是什么奇人都有,这么快就能睡着?他慢吞吞的进了南边的屋子,脱了鞋,铺好铺盖没脱衣裳便也躺了上去。
方才闲聊中,锦屠又大致的将府中的规矩又了解了一下。
原来自己身处之所就是东伏有名的大商户林玉成的府邸,他以前听人讲过,城南林氏一族世代从商,行当遍布各地,触及类别繁多,小到胭脂水粉,大到钱庄赌坊,处处都有林家的铺子。
他侧身将被子往上拽了拽,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心里想着自己也该早点睡才是,谁知道明日那个小胖子又会有什么幺蛾子。
正想着,外门突然进了人,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锦屠单手禁锢硬生生的扛在了肩上。
“放开我,怎么又是你?”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日那个大猩猩。
不用想,指定又是那个小胖子搞得鬼,果然那人连跑带颠的将他带到了一处精致的别院。
此刻院中央灯火通明,还摆着一条长凳,小胖子命下人将锦屠绑在了凳子上,自己则是坐在一旁悠闲地吃着糕点。
“你绑我过来要干什么?”锦屠用力挣脱了一下,未动分毫。
小胖子起身蹲在他面前伸出手,一副无赖样儿便说,“还钱!”
锦屠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自己从没借过钱,哪里来的外债,他们此前可是素不相识。
“不用想啦!是你爹欠的三百两银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胖子要向他要人,自己现如今是狼入虎口,都给别人当了家奴,还哪里有钱替那个不争气的干爹还债,一气之下,他便摆出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好,不还是吧,一会儿你可别求饶!”说着小胖子便拿出了一根鹅毛,看着他一脸坏笑。
“来人,把他的鞋给我脱喽!”
“你这是要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你放开我。”
看着小胖子拿着羽毛要给自己挠痒痒,锦屠真有些绷不住了,他最怕痒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告诉我白一刀在哪,要么还银子来。”小胖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哼几声。
“我说实话,我真的不知人在哪,再者你想想,谁有钱会到府里给人当奴才的啊!”锦屠一脸恳切的说着,旁边的小厮也觉得他说的在理便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你跟着起什么哄,去到院子外给我看着,别让大哥知道了。”
赶走了小厮,小胖子拿着羽毛对着他的脚底就开始轻刮,一阵细痒着实让人忍受不了,锦屠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越笑小胖子就越不饶,笑的人都岔了气,眼泪都出来了。
“还不说?”边挠痒痒他还边问。
锦屠此刻也没办法回答,只能强忍着岔气的疼痛笑个没完。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种种的咳嗽声。
正是林若楼来到了秋霄苑,他上前来到木凳子旁,打量了一下平绑在上面的锦屠,心想白天没仔细瞧,这么一细看这人长得还真挺清秀的,身材比一般的书生还要瘦削些。
“我不是让你盯着人么?你怎么把人给我带来了?”
林琅之用袖子掩着嘴,小声的在一旁训斥着小厮,心想这个叛徒,看以后怎么收拾他。
小厮知自己无处可逃,怎么罚不是罚,况且他最了解自家二公子,无非是罚他不准吃饭,或是扣些月银,反正比大公子罚人好受得多,他苦着脸,对小主子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没招儿。
“琅之,爹爹临行前是怎么交代的,来,站这儿在给我背一遍。”林若楼端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这小子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大哥,我知错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林琅之噘着嘴,满脸求饶的看着微显怒意的大哥,心里此刻有点胆儿突。
“错哪儿了,还不如实的说,今日刚请的人你难道又要撵走?”
“不是,大哥,我……。”
“还不从实招来?我看你是又想进柴房了不是?”
“不不,我说还不成吗。”
小胖子看了一眼锦屠,而后便从实招来了,“那日下学,为了能在外多玩耍一会儿,我与憨奴便偷跑了出去,为了躲避来追赶的明月就躲进了一家卖玉佛的铺子,慌忙中憨奴打碎了铺中央的一尊半人高的玉佛,掌柜非得要三百两银子才能了事,于是我便到附近的布庄先支了三百两给他。”
“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林若楼指了指绑在一旁的锦屠。
“这不是布庄月底你要查账的么,我想着只能先从赌庄那边在挪些钱先垫上了,谁知赌庄老掌柜不给我,奈不得我缠着他,而后他说有一个叫白一刀的人正好欠了赌庄三百两银子,若是我能追回那银子便可随意任我处置,这不我就找到了他么,他就是那个白一刀的小儿子啊。”
兜兜转转,听了这一番,锦屠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他倒是挺佩服这小胖子,亏他能想的出来。
白锦屠看着刚才还和自己耀武扬威的娃娃,此时竟然怕的像个小猫儿似得,顿觉好笑的呲了一声,林若楼斜眼看了看他,锦屠忽而觉得有些尴尬,清了一下嗓子,便扭过头去。
“也亏你想的出来,平日里不学无术,爹爹的话都忘了么?”
林若楼拍了一下身旁的方桌,顿时吓得琅之一哆嗦躲在了憨怒身后。
“爹爹临行前说过,长兄若父,言须从之,教须学之,训须受之。”
林琅之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乖顺的背着父亲的嘱托,不知道大哥今儿又会怎么罚自己。
“知道言须从之,为何还要惹事?”
琅之一个劲儿的低头认错,不敢有半点还嘴的心,他害怕大哥又把自己关在柴房里一个月,看着此刻胖小子怕成这样,锦屠心想,这大公子虽长得俊美无涛,人畜无害的,原来训起人是这般骇人。
“罪上加罪,这次罚你到祠堂反省两个月,抄写林家祖训一百篇。”
“啊?大哥,琅之知错了,你少罚一些吧……。”
“再加一百篇。”
“行行行,我去还不成么,现在就去。”
琅之噘着嘴,气的直跺脚,转身就向祠堂走去,这个大哥每回都这么不近人情,小厮看大公子向他使了个眼色,便心领神会的赶紧追了上去。
“琅之年幼,一时贪玩,日后再有这样,你不必惯着他,替我惩治他便是。”
林若楼边说着边把锦屠从凳子上推了起来,拿掉绳子,锦屠揉了揉肩膀,擦了擦眼泪,穿上了靴子,热切的看着桌子上的糕点,全然不顾旁人在说些什么,他走过去,随手操起一块就塞到了嘴里,一点不客气,林若楼看着他愣了片刻。
“说哪里的话,小公子并没有对我怎样,况且我爹也真的欠了赌庄不少钱。”
锦屠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刚才吃的太快噎住了,赶紧自己又倒了杯茶顺顺。
“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公子了。”他打了个饱嗝才算是心满意足。
他还知道自己欠了钱啊,倒是不客气,林若楼心底微微的笑着,“也是先前没有好好的问清你的家世来历,现在可否跟我讲讲?”
“哦,无妨,我叫白锦屠,先前是州府刑狱副掌刀,方才小公子说的白一刀便是我干爹。”
“你说你是副掌刀?”林若楼看看他单细的身板不敢置信。
“大公子若是无其他事情,我可否回房休息?”锦屠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天真有些困倦。
林若楼点了点头默许,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锦屠离开的背影,总是觉得这个名字自己从哪里听过,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