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录

这日村子里格外热闹,听说村口学堂的教书先生成亲了,今天大喜的日子,请村里的男女老少喝喜酒呢!

一路上大家都欢欢喜喜,议论着新郎新娘郎才女貌,好不般配,真是一门好亲事,羡煞旁人啊。

又有人问新娘是哪家的姑娘,有这般的好福气,这却没人道得出来,沉默些许又欢欢喜喜去喝喜酒,把新娘一事忘得干净。

温昭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村子里的人瞧惯了平日只穿素色衣衫的先生,今日这副模样到让人眼前一亮,纷纷感慨新郎官模样俊俏,羡煞旁人。

新人入堂行礼,在傧相高喊“送入洞房”的声音下,众人欢庆鼓掌。

随后便有人嚷嚷着新郎好生小气,娶了美娇娘也不让我村里人瞧上一瞧,看看是谁家小娘子能入先生的眼。

温昭略显歉意的道:“她怕羞,各位便不要打趣了。”

众人起哄,这才过门,便护着自家媳妇了。

酒过三巡,来宾相继离去,一些眼尖的大娘大婶看到温昭还在陪客喝酒,一个个把自家相公硬生生的拖走了。

“温先生不用管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没个眼力见,你呀还是快些入洞房,莫要叫新娘子等急了。”

温昭对于自己身为主人家却没有招待好客人这一点满含歉意,犹豫之下已经被她们推进了洞房。

房门紧闭,只留二人无言。烛光摇曳,两人身影缓缓靠近。

光影交错,温昭轻轻揭开盖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的红唇皓齿,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一袭红色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锦盖下,莞尔娇羞。

“画画,你……”温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画画最喜欢先生了。”姑娘眼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落在他的心里。

温昭坐在画画身边,握住她的手,温柔如春风般,眸中尽是眼前佳人,“画画,你待我真诚,此生我定不负你。”

月色朦胧,皎白月光映照,银辉轻洒,装饰了满堂春色。

温昭如往常一样,白天在学堂教书,他的学生们总是问先生,怎么不见师娘。对此,温昭表示只要他们把《弟子规》背完了便可以见到师娘。

听到此话,一个个顿时唉声叹气,知道这师娘怕是看不成了。

下午散学后温昭便待在自己的书房,时常一待便是一整天。

先生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木头。画画如是想。

傍晚吃了饭,温昭又进了书房,画画嘟嘟嘴,悄悄钻进去屋,从后面环住温昭的腰,带着几分俏皮,眉眼弯弯,“先生先生,嗯……相公,夫君~你看看我嘛。”

温昭嘴角上扬,微微显出笑意,却不说话。

“你不要整日都是那些书好不好,相公,难道我还没有这些书好看嘛?”见温昭仍不出声,画画鼓起勇气,一把抢走他手里的书卷,大喊:“温昭!”

喊完她便后悔了,这是她第一次叫先生大名,先生不会生气吧,可是先生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她也不知道先生生气会是怎样的。

温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到画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轻言:“画画,你太调皮了,罚你今晚不许睡觉。”

“啊?”

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温昭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出了书房,径直向内屋走去。

“唔……先生你好坏!”

……

温昭一如既往在散学后回到家,却见画画此刻正在门外送客,隐隐约约听得几句“注意身体,莫要劳累”。

温昭认得那人是村里的大夫,他连忙跑去,握住画画的手便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是生了病?”

画画难得见到先生这般着急,低头笑出了声,“先生平日里如春风般和煦,难得此刻有如此神态。”她又反握住温昭,让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腹部,其意已然明了。

温昭呆滞,随即又惊又喜,想着抱抱画画,又担心自己笨手笨脚伤了孩子,一时间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画画哈哈大笑,她竟不知先生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之后温昭像变了一人似的,学生发现,以前最早到学堂的先生现在是最晚的了,还每天都盼着早点散学。

温昭回家也不再进书房了,他总是往灶房钻,往日最爱惜书卷的先生已经半年没有晒过书了。

画画可怜这些书没了人疼爱,于是趁着天气好,把房里的书卷都搬出来晒一晒。下了课的温昭一看,吓了一跳,生怕画画磕到绊到,又生气又无处发泄。

画画笑了又笑,自从她有了身孕,先生啊真是来了个大转变,对自己也是言听计从,连往日里那一点点的坏心思也消失了。

入冬的时候,怀胎十月的画画终于临盆,温昭请了几个村里有名的接生婆。

屋内画画疼得大哭,温昭在外面也跟着哭,他不知道生孩子到底多疼,可听着画画的叫声他心里难受极了。

眼见着暖阳偏西,好几个时辰后,接生婆抱出个小小的婴儿出来,笑着恭喜温昭,“先生大福,是个男孩儿!”

温昭瞥了一眼皱巴巴的孩子,直接跨进了房间,哭着安慰画画,嚷着以后再也不生了。

接生婆也是第一次见着生孩子男人比女人哭得更厉害的。一时也是哭笑不得,抱着孩子进屋给亲娘瞧瞧。

这孩子命苦,怕是不讨亲爹喜欢。

接生婆这样想着。

眼前哭得像个泪人的先生让画画觉得,大自己十二岁的先生似乎更像一个孩子。

温昭给孩子取名“知恩”,希望孩子能记得娘亲的十月怀胎之苦和养育之恩。

知恩一天天的长大,慢慢的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便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去了爹爹的学堂。

小娃娃怎么也想不到,对别人那般温柔的爹爹,唯独对他极为严厉,他只要稍稍偷了懒便要挨板子。厚厚的戒尺打在手心上,别提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