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录

慕君归持剑赶来之时,三笙已经昏迷,他将其扶起,轻唤了几声,这才悠悠转醒。

一醒来便紧紧搂住慕君归,埋在他的胸膛里,久久不分开。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三笙哭着闹,柔柔弱弱的模样,任谁见了不心疼。

只有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和好友演的一出戏,而且戏才演了一半。

慕君归细声安慰,满含歉意,温柔得如水一般,这般变化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见三笙并无大碍,他警惕的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三笙点头答应,犹豫会儿,咬咬牙轻声问道:“……你可不可以背背我?”

慕君归明显愣了一下,迟疑片刻,蹲下身来把后背对着三笙,示意她趴上去。

于是三笙欢欢喜喜的搂上了慕君归的脖子。

小时候阿爹要下地,是阿哥背着小小的她,家乡背靠青山,二人常常于林间玩耍。后来阿爹老了,也是阿哥背着她走很远很崎岖的小路到县里去。

她自小便是在阿哥的背上长大的。

慕君归颈后有淡淡的清香,三笙沉醉期间,嘴角笑意愈浓。

再三笙的指路下,二人来到所谓的“顾府”,只是四下无声,大门已被破坏,有残灯摇摇欲坠,狂风一吹,翻滚数尺。

仿佛遭了贼。

慕君归立刻意识到,恐怕是适才的妖怪找到了顾府来此寻仇了。

他把三笙放下来,二人朝府内跑去,偌大的顾府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也不见尸首。

三笙哇哇大哭,“定是那妖怪所为,怎么办,我没有家了……”她努力让自己流出泪来。

“可恶的妖怪。”慕君归暗骂一声,回头安慰三笙,“三笙姑娘,我定会为你报仇的。”

三笙见此哭得愈发狠了,“妖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如今孤家寡人,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我该怎么活呀……”她感觉把所有知道的成语一口气全用上了。

慕君归哪见过女孩子哭成这样的,已经慌得语无伦次,勉强组织语言,“是我不好,是我失手才让妖怪得逞害了你的家人,都怪我学术不精。”

想到三笙一个姑娘家,此刻又失了亲人,若自己任由她自生自灭,未免太不近人情,慕君归顿生恻隐之心。

“三笙姑娘若不嫌弃,便在我家稍作安顿后再另寻他法。我家是正经人户,定不会委屈了姑娘。”这是慕君归此刻唯一想到的妥当办法。

“好,你可不许反悔,弃我而去。”而三笙等的便是这句话。

“自然不会。”慕君归立即回应,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随后他们便去找个客栈安顿一晚,弯月悬挂,姣姣白月光掩映在他们的衣衫上。二人并行,三笙慢慢靠近某人的身边。

“我本是家里的独女,如今更是失了族人。”她缓缓开口,眸眼低垂,手不自觉的拉住慕君归的长袖。

“我年纪比你小,所以……”三笙偷偷瞧了瞧慕君归,试探性的问道:“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哥哥?”

“若你愿意,这是我的荣幸。”头顶传来肯定的回答。

三笙闻此展颜,欢喜得紧,兴奋的搂住慕君归,如数百年前一样,把整个脸都埋在他的怀里,然后甜甜的唤了一声:

“君归哥哥。”

据说慕家的公子前日带回来一个姑娘,生得俏丽可爱,天生的美人胚子,这可急坏了一众闺苑小姐。

要说那慕家公子,生得也是俊俏,翩翩公子,世上无双。整个漠州但凡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谁不想嫁给他。

前些日子出门历练,一朝归来,身旁竟多了个姑娘。

慕府外众人愁,慕府内却是欢欢喜喜。

慕家家主夫人是个性格洒脱之人,见惯了中规中矩的世家小姐,总觉得做儿媳太过死板无趣。

倒是三笙,可可爱爱又活泼好动,像个兔子似的,有趣得紧。

慕夫人越瞧越满意,拉来身旁问了名姓家世,一面感慨三笙身世凄惨,一面便要与家主商量婚事。慌得慕君归面红耳赤,一个劲儿的叫娘。

之后三笙便在慕府住下,慕家人也待她热情,那是于她而言难得的温馨家园。

慕君归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即便在外除妖也不会带随从,三笙缠了半日他才松口答应带上三笙一起。

二人并肩而行,一如曾经。

他们也曾险象环生,见到世间阴暗的一面,凶恶的妖怪视人命如草芥。去过大江南北,赏过数不清的美景。

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甜甜的“君归哥哥”声声入耳,某傻小子早已沉溺于此温柔乡,无法自拔。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最快乐的三年。

三笙曾经问过慕君归,是妖便该死吗?若此妖心地善良,从未害人呢?

只是她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慕君归行了二十岁弱冠之礼后,慕夫人愈发的着急了。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家的傻小子却貌似不太懂这方面的事。

眼见身边的小姑娘跟了他三年,他到是个不开窍的,还不打算提亲。

慕夫人没辙,逮着机会拉来儿子说起了悄悄话。

“君儿,你告诉为娘,你觉得三笙姑娘如何?”慕夫人神神秘秘。

“娘,三笙她很好啊。”慕君归很懵,傻愣愣的回答道。

慕夫人汗颜,头一次觉得自己儿子很傻,和他爹当年一个毛病,“不是问她好不好,是问你喜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慕夫人看着慕君归清澈的眼眸,暗道这儿子好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于是慕夫人试探性的再问,“那你,想不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成亲的那种。”

这一问,直接让傻小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此反应,慕夫人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暗自窃喜,激动得赶紧去找慕家主了。

没过几日,慕夫人亲自做起了媒人,拉着三笙的手便是嘘寒问暖,前后试探了几句,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三笙知道慕夫人的心思,她自然心里欢喜,但也免不了多了几分惆怅,毕竟她的身份,慕君归还不知道。

这三年相处,三笙见过慕君归数次捉妖,她清楚的知道,慕君归憎恶妖怪。更何况慕家先辈与妖怪彼此争斗数年,死伤惨重,慕家后辈更是视妖为仇敌。

那些妖怪为非作歹,自然死不足惜,紫藤他们虽然并未伤天害理,但到底是妖,她不敢保证慕君归能一视同仁。

再者,她的身份亦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