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录

三笙见他态度诚恳,以免话多露馅,打算敷衍几句便赶快离开。

她摆摆手表示原谅,少年的声音很是好听,仿佛心灵深处有召唤般,她鬼使神差的看去,第一次正视这位除妖师。

少年也正好抬头,二人对视,四目相对,恍然惊鸿,一瞬百年。

只一眼,三笙便认出此人正是她的阿哥,是她转世的长笙哥哥。

眼眶瞬间浸湿,数不清的日日夜夜思念与祈祷,一朝得偿所愿,泪水如珠大颗大颗的滚落,慌得眼前少年又是几声致歉。

“姑、姑娘,是我无礼,是我错了。”眼前人哭得梨花带雨,难为他活了十七载,却不知如何哄人,更何况是个姑娘家。

“你别哭,我、我给你买糖吃。”恍惚记得阿爹哄小堂妹开心时便是这般言道,他情急之下照搬过来,只希望能派上用场。

“好啊!”三笙立刻笑着答应了,生怕眼前人反悔。她眉眼弯弯,眼角分明还挂着几滴泪,却已是满心欢喜。

见她不再哭了,少年才松了口气,眉舒展颜,带着三笙去买糖。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三笙跟在他身后。

“慕君归,虚岁十八。”他回头答,又反问,“你呢?”

“我叫三笙。”姑娘顿了顿,补充道:“顾三笙。”

慕君归在心里默念一遍,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曾相识般。

他走得很快,三笙有些跟不上,一路小跑追在身后,拉住他的衣袖,示意走慢些。

“你是除妖师?”三笙想起适才慕君归手里拿着的一叠黄纸,明知故问。

“是,我家世代除妖。”慕君归果然放慢了脚步,见到旁边有吆喝卖糖葫芦的,便掏出腰包要了一串递给三笙,“是我眼拙,错把姑娘当作了妖怪。”

“无妨,我并无怪罪之意。”三笙眼眸一转,心里已有算盘,轻笑着道:“你即是除妖世家,不若帮我个忙。”

“姑娘但说无妨。”慕君归本着心中有愧的态度,立刻回应了三笙的请求。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爹去世了,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如今一人操持整个家族。我家虽不算什么大户,但也有几块田产。只是最近其中一块地常有怪事发生,雇佣的帮工失踪了好几个,还有人疯了,都说那里有妖怪作祟。”

“我也曾请过道长,不过都是些江湖骗子,拿了钱不办事。我见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只要你能帮我了了这桩难事,价钱随你开。”三笙手里的糖葫芦很快没了一半,嘴里的谎话却是越说越溜,看起来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慕君归没有半分怀疑,甚至可怜三笙小小年纪便要处理家族繁琐事,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三笙心里欢喜得紧,想着适才编造的谎话千万不能露馅,如此便要回去部署一番。她以天色已晚为由,二人约定明日在城西烟雨桥上相见。

直到慕君归整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三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哼着小曲,三步转个圈,粉色裙摆似花儿一样盛开,连发丝都是开心的模样。

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我的阿哥,我的长笙哥哥,这一次,我也可以保护你了。三笙啊,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翌日,三笙早早的便在烟雨桥上等候,没一会儿却下起了小雨,她见此刻人少,偷偷施法变出一把油纸伞来。

又想到慕君归可能没带伞,正打算再施法时,心里突然有个主意,她心中窃喜,继续等候。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落汤鸡似的慕君归出现在眼前。

他在路途中忽逢细雨,奈何周围也无卖伞的店家,无奈只得用衣袖勉强遮住脑袋,一路逃难似的赴约来到烟雨桥。

三笙立刻上前,撑着的伞也倒向慕君归的一方,又拿出锦帕递给他。

慕君归颇为狼狈,连忙擦干脸上的雨水,“抱歉,是我来迟了。”

他把锦帕叠好打算还给三笙,想到自己用来擦脸了,这般还回去着实不妥,于是又收回来,“待我洗干净了一定还你。”

三笙掩唇轻笑,点点头答应道:“好。”

慕君归注意到纸伞大部分偏向自己,他歪头便看到三笙后背已经淋湿,于是立刻握住伞柄,又拉着三笙的手腕往伞里带。

二人手指相触,指尖余温。

慕君归本是担心三笙受寒着凉,却忘记考虑三笙女儿家的身份,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他发愣片刻,露出窘态。

三笙亲眼见慕君归的脸上阴晴变化,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落荒而逃,临走前满脸都是懊恼。

慕君归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无礼之极。想必定已吓到三笙,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

他越想越恼,寻了处屋檐下,委屈的埋头蹲着。

青瓦雨滴冷不丁的滴入脖颈,冷得他脖子一缩,一抬头便见到身旁撑着伞浅笑的三笙。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了你。”三笙假装生气,单手叉腰嘟嘟嘴表示不满。

秋日的雨微凉,嘀嗒嘀嗒敲击在青石阶上,耳畔步摇轻响,入了少年心墙。

待雨停时,已过午时。三笙拉着他寻了处酒楼,吃饱喝足后方离开。

三笙口中妖怪作祟之地,乃是城外一处农田,如三笙编造所说,那里名叫朝露园,是她顾家的田产之一。

慕君归到底是慕家天骄,虽在人情世故里显得有些愚笨,但在除妖一事上却毫不含糊。无论摆阵画符,他皆是得心应手,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只待抛出诱饵,静等猎物上钩。

据三笙所说,失踪几人皆为农田年轻力壮的男子,想必便是那妖怪的狩猎标准。

二人藏身灌木间,弯月露头时,阴风四起,诡雾弥漫。

三笙趁此紧紧挽住慕君归手臂,死也不放。

慕君归柔声安慰,“别怕,有我。”

有风过,枯叶纷飞,树枝沙沙作响,雾里仿佛有人,黑影轮廓渐晰,竟有尖耳利爪,发出阵阵刺耳鸣叫。

慕君归立刻启动早已布好的法阵,手中长剑震动,他回头安抚三笙,随后拔出剑跳过灌木丛,与妖怪搏斗。

只是他入雾之后哪还有妖怪的影子,大阵隐隐发光,却并没有困住妖怪,也没有被破坏。

慕君归正诧异之际,后方突然传来求救声,他大惊,恐怕是妖怪的调虎离山计,三笙此刻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