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录

深秋风寒。叶落掩路。

若不是那上面分明的写着，小乞不会相信，她真的离开了。

赵府还有赵夫人，却是赵老爷儿子的夫人，不是她。

墓碑上冰冷的几个字提醒着小乞，姊姊真的走了。“……赵梅氏之墓”。

原来你姓梅。

可是啊可是，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回来，我还要跟你说外面的趣事儿，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梅。

曾经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她都挺过来了，好不容易熬出来，她回来了，可面对她的，却是冰冷的石碑，和一抔黄土。

“梅南雪！你骗子！”

她哭得撕心裂肺，那么大的风，吹乱了她鬓边碎发，可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帮她整理了。

即便是之前在生死边缘，她也不曾这般绝望过，绝望到眼前没有一丝光亮，被黑暗包围，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盏一直支撑她，给她光的灯，灭了……

管家告诉她，敌寇占了赵县后便开始烧杀抢掠，全然一番畜牲做派。

赵府一大家子几十人口不便一起离开，南雪只安排了公子小姐等年轻一代逃走，她腿脚不便，且赵家尚有祖坟祖产在此。

谁知蛮夷大军丧尽天良，竟看上了她的姿色，言辞羞辱便要抢了去。南雪誓死不从，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她身体本就不好，出身便是个病秧子，因此年过二十也不曾嫁人。家里人心急，对女婿的要求也低了不少，赵老爷这才得了便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南雪远嫁赵县后，娘家便像没了似的，极少联系。据说蛮夷打来后娘家便举族搬迁，也不曾给她捎个信，如今，竟连梅家在哪也无从知晓。

“夫人弥留之际强撑着身子写下绝笔，叮嘱我交给一个姑娘，叫小乞，想必就是你吧。”管家拿出一封信递给小乞，擦了擦泪。

“夫人去的那天晚上手里抓着早已干枯的梅枝不放，她生前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如今离世，我能做的就是在夫人墓前种下几棵梅树，想来夫人会喜欢的。”

小乞紧紧攥着那封信，如何也不敢打开。管家不知何时离开，狂风乱吹，枝叶沙沙作响，落叶纷飞。

一夜入秋。

多少年过去了，赵县还是赵县，南雪坟前的那片梅林却已经很大了。

过年的时候，就属孩子们最开心，拿着鞭炮红灯笼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看，前面有梅花。”

“红色的，好美啊！”

一群小孩子穿过梅林，打打闹闹，折下几枝梅互相炫耀。

梅林中间有一坟墓，墓边有个老婆婆，笑嘻嘻的，在那自言自语。

“那位阿婆在念什么呀？”

“不知道，你去问问？”

“我不敢。”

小孩子们被吓着了，跌跌撞撞逃回了家。

阿婆是小乞，坟是故人坟。

她念着一句话。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她一生说尽人间万事，如今老了，说不动了，就陪她看尽梅林花开花落。

此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夕花折了枝梅，回眸见残烛返照，恰似故人相逢。

“我的脸上有花吗？为何这般盯着我。”

“你、你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