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录
她看着南长清离去的身影,恍惚间又似回到了多年前。北疆不比京城,明明才入冬,积雪已经厚厚的一层了,寒风刺骨,眨眼间便淹没了远处的人影。
南长清去江南武林会混吃混喝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敲定了新任盟主之人,又有少许心思不正的人暗中造谣,大骂武林大会。
这些人造谣一张嘴,也不嫌事大,南长清的好友很快便查出其身份,只是幕后黑手还没有线索。众人与新任盟主商议如何,论了几天谁也不服谁,事情仍是没有解决。
眼看已经深冬,南长清心里烦躁,摆了擂台指名道姓要和那些主导造谣的人比试。以前他们只知南长清轻功了得,不曾想武艺也这般精妙,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他游刃有余似还未出全力。
这些造谣的大部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陆续比过几场后都认输了。
听说他妻子是朝廷家世显赫的女将军,众人暗道惹不起。
此番擂台比武虽然逼不出来幕后之人,但也能起震慑作用,新任盟主大势所趋,阻止不了。
盟主赞叹南长清当世豪杰,有意结为好友,他却连最后的庆祝宴也没参加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盛云书生辰要到了,这些年他都不曾错过,今年也不能缺席。
南长清紧赶慢赶终于在前一天回到了北疆,奴婢说盛云书带着小少爷去校场练兵了。
他冷得发抖,就想着窝在家里等盛云书回来。
回到熟悉的家,他随意打量了一番,卧房梳妆台上的一叠信纸无端闯入他的视线。
“眷彼轩郎,治兹松府。”
“轩郎……轩郎……”每一张纸上都有这两个字,其余无外乎是说思念云云。
我才走两个月,云书就有新欢了?南长清一瞬间打消这个念头,他自然相信云书,更是好奇“轩郎”为何人。一时间无数个念头飘过,他尽量让自己保持着理智。
将近申时,盛云书带着舟儿回府,府中婢女说姑爷回来了,也不知怎的,躲在房间里生闷气,到现在还不曾用膳。
盛云书听此抱起舟儿便回了房,不忘吩咐婢子准备晚膳。
“谁欺负你了?”盛云书自然认为是那些江湖人惹恼了南长清,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惩治他们。
南长清正哭得伤心,见盛云书气势汹汹冲进来顿时没了脾气,原本想好的气话此刻也忘得一干二净,支支吾吾的,也不敢看她,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轩郎是谁?”
“啊?”盛云书没听清。
倒是舟儿听得明白,“娘亲说‘眷彼轩郎,治兹松府’,因鹤似有人之气宇轩昂之神态而得名。”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颇有几分得意,娘亲教他的他都记得。
本想等着亲爹的夸奖,谁知南长清迟迟没有声音,舟儿探头一看,见一向英明神武的爹爹居然在哭,“爹爹那么大了还哭鼻子,真丢人。”舟儿觉得这个爹是假的。
舟儿说完就搂住盛云书的脖子,他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似乎担心南长清骂他。
盛云书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无奈的把舟儿放下,她歪头一笑,“南鹤,你是在吃轩郎的醋?”
南长清一时无地自容,尴尬得耳垂红透,进退不是,羞涩之余钻进被窝裹成一团,谁也不见了。
婢子端来膳食他也不愿起身。
“南鹤,南长清,起来。”
无人应答。
“娘亲,爹爹也许睡着了。”舟儿天真无邪,“我们出去吧,不要吵爹爹睡觉。”
片刻,被窝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要叫轩郎才起来。”
盛云书噗嗤一笑,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南长清离家这两个月,她算是体会到了相思成疾,轩郎二字自然是包含了无数缠绵话语和相思之意。
她平日都是称他为长清,轩郎二字还从未出过口,盛云书抿了抿唇,脸颊微红,不理他了。
南长清赌气到晚上,盛云书把舟儿哄睡后,对床上那一坨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见南长清正睡得香,暗骂他没心没肺。
盛云书仔细瞧着他的睡颜,分别两月终于再见,她满心欢喜,情至深处,轻唤了声“轩郎”。
谁知被窝里的人竟是装睡,得到自己满意的话后大笑起来,盛云书感觉自己被调戏了,脸颊红得发烫,她正要跑路,却被南长清搂住了腰。
“娘子,我们给舟儿添个妹妹吧。”
窗外风雪微停,夜已深。屋内烛火轻颤,红帐摇曳。
……
夕花本是随意行至于此,见北疆虽处边境荒蛮之地,治安却不比其他郡县差,百姓亦是安居乐业,欢欢喜喜。
她稍一打听便知晓了此处乃是盛将军的管辖之地,因其盛名在外,她颇为好奇。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茶馆,里面还传出阵阵喝彩声。
夕花踏进门时,刚好说到盛将军和姑爷,也就是圣上亲赐的县子大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话说那日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县子轻功一纵稳稳落在了盛将军的屋顶上,二人在青瓦上大战三百回合,难分高低。”
“盛将军手持长枪破空而出,枪出如龙,宛如战神,县子大人脚下轻功出神入化,难以捉摸。那一战真是打得昏天黑地,日月难辨……”
说书人正说的起劲,摇头晃脑越说越离谱,听者也越听越入迷,直接忽略了故事里某些不符合常理的细节。
直到最精彩的时候,说书人手中醒木一拍,停下来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急坏了堂下数人。
“最后如何,到底谁赢了?哎呀,先生您倒是快说呀!”众人起哄。
说书人轻摇羽扇,捋捋胡须,大笑而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随即醒木又是一声。
众人被扫了兴致,摆摆手无奈的散了。夕花听得意犹未尽,打算明日再来,出门时正好瞧见一个小姑娘在街上狂奔,手里还举着一把小木剑。
“哥哥,你快跟上呀!”小姑娘发出稚嫩的嗓音,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行人见到了,都笑着打一声招呼,二人也一一回应。
彼时微风恰至,他们一前一后,金色的阳光铺在路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