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花录
南长清眼珠子一转,很轻松的回,“去报了个仇,小伤而已。”他说得云淡风轻,但从伤口可以看出,至少不是那么顺利。
盛云书见他死鸭子嘴硬,蹙了蹙眉也不拆台,军医来得很快,她避嫌便去了屏风后。
待军医处理完已经夜深,南长清奔波二十来天终于能好好躺着了,他全身放松瘫在床榻上,见盛云书进来,手枕着头笑,“盛小姐,不,盛将军,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那模样活像个市井之徒。
盛云书身穿盔甲,头上戴着发冠,不施粉黛,如同少年将军,英姿飒爽。
南长清又想起城门初见,暗道她若是个男子不知会迷倒多少姑娘,又窃喜还好是个女儿身便宜了自己。
余光瞥见盛云书手上没戴镯子,他神色一凝,略有不悦,“我送你的镯子呢?”
“战场刀剑无眼,我把它收起来了。”她摸了摸空落落的右手腕,想起二人分开时的情形,问道:“你娘说什么?”
“啊?”南长清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盛云书所指,原来她还在意那日的话,随即又一笑,“我娘说,镯子是要送给她未来儿媳妇的。”
盛云书听得红了脸,连耳根也立刻红透,狠瞪南长清一眼,转身就走了。
南长清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偷看盛云书的反应,此刻得了满意的答案,欢欢喜喜的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城内难民很多,盛云书腾出许多住宅供其居住,因此即便是有职位的将军也是多数人一起同吃同睡。
她身为代理主帅,又是女子,所以单独一个房间,但也并不大,屋子前面一半与众将议事,后面隔着几块木板屏风便是床榻。
战事吃紧,屋内一应家具自是比不过京城府邸。
见盛云书跑了,南长清愈发放肆,哼哼唧唧的喊着伤口疼,就想着盛云书能心疼他进来看看,声音越叫越大。
盛云书很无奈的开口道:“外面人很多,都是轮流巡察的将士。”
内屋声音戛然而止。
北疆老百姓的这个年就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
开年没多久敌人便开始攻城,此一战僵持一天一夜,大宁将士死守城门,终于在第三日破晓时,敌军被迫退兵。
此战双方损失惨重,盛小将军沉得住气,城门未破,听说盛将军也已经醒来,于整个大宁而言亦是喜事。
只有军队内部知晓,盛将军因为重伤摔下马导致双腿残废,已经无法站立,更遑论上阵杀敌。
即便如此,盛将军依然指挥有序,数日与各将军讨论对策,深谋远虑后定下计划。各部按部就班,前前后后又与敌人打过几次。
大宁京城自四月起便陆续收到捷报,之前失守的几座城池也接连夺回。盛将军运筹帷幄,盛云书更是骁勇善战,累计杀敌近百人,丝毫不弱于昔日盛少将军,大军士气高涨。
南长清也没闲着,靠着他顶尖的轻功几次潜入敌人内部探得重要情报。
永安二十六年九月初,大宁将士与蛮夷于沂城城外交战,此战惊天动地,盛将军用兵如神,盛小将军枪法出神入化,且一箭射杀了蛮夷先锋,杀得敌人闻风丧胆。
南长清则带着自己的江湖朋友们绕后烧了蛮夷粮草仓,大火映照半边天,蛮夷见此已经军心涣散。
盛云书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挥舞长枪,随即又斩杀一名敌兵,鲜血溅射在她的手上,残留的余温稍纵即逝。
蛮夷大将见她如此英勇,抽出弓箭便要射杀,盛云书很快注意到了,但她此刻抽不出身,此箭虽不足以要她性命,但她也无法完全躲开,只能尽量避开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长刀弛过斩断眼前飞箭,顺势击退身旁几个敌兵,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还未看清来人,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盛小姐晓勇无双,也要惜命才是。”南长清烧了粮草便马不停蹄赶来战场,好在阻止了敌人射来的冷箭,但他还是注意到盛云书右肩受了伤,现下还在流血。
他皱了皱眉,心里冒出一团怒火,却没有多说。
盛云书听出来者是南长清,放松了些许,“放心,死不了。”胡乱擦了下汗水,举着长枪又杀去。
见大宁将士愈战愈勇,加之粮草已烧,蛮夷越发害怕,陆续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大宁军队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蛮夷击退至边境线数十里开外。
北疆捷报传来,举国欢庆。
圣上论功行赏,封盛将军为镇国大将军,位同宰相,盛云书封昭毅将军,正三品官阶。
次月,镇国大将军上书,自言重伤难愈,经不起舟车劳顿。且蛮夷贼心不死,恐卷土重来,自请与昭毅将军一同戍守北疆,无诏不入京。
帝允,念盛家劳苦功高,赐盛家世袭罔替侯爵之位,称为“镇北候”,庶女盛浅浅封为县主。又追封已故嫡长子盛璟为正一品威远大将军。
盛家势力日益增长,俨然成了皇姓之下的最大家族。
盛云书战场上受了伤,被长枪刺进右肩,好在伤口不深,好生修养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每天被南长清强制灌药。
今日她又收到了京城盛延的书信,字里行间照样是思念之语,又怪长姐不回京,扔下他一人。
南长清端来药时,正瞧见盛云书眼角有泪,虽然她也立刻拭去了,“为何不回京去看看他们?”
“盛家如今民声高涨,自古功高盖主没有好下场,此时回京百姓盛情难却,难免惹圣上猜忌。”
盛云书略不情愿的接过汤药,并没有立即喝下,“即便圣上信我盛家,暗中眼红盛家的人恐怕也会忍不住动手。”
南长清从未入过官场,自然不懂其中门道,现下听来只觉得替皇帝办事真是吃力不讨好。
“所以你和盛将军镇守北疆,弟弟妹妹在京……”南长清恍然大悟,“他们相当于人质。”
将军府有嫡子庶女在京,有盛将军和嫡女戍守边境,无形中达成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