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火如烟

入夜,暮夏的夜风从城外吹进了京中,夹带着田间新稻的香气,还有蚂螂在院中低低的飞着,瞿卿明抱着瞿诜,才过百天的瞿诜看着空中的蚂螂竟伸出了手,不停的摇晃着,瞿卿明瞧着在自己的控制下未在迅猛增重的瞿诜也是欣慰,双手将瞿诜牢牢的抱在怀中。

秦韵靠在屋檐下的栏杆上,看着远处天边渐渐飞起的云霞,又看着在近处的父子俩,虽然瞿卿明的口中并不将瞿诜挂在心上,但自从瞿诜出生后,事无巨细时时过问,但凡是自己在身边便不假人手,这是瞿卿明的第一个孩子,而一切在瞿卿明做出来显得格外的熟悉。

瞿卿明的脸上也扫去了皇帝刚刚离去时的悲伤哀悼,瞿诜却是一点也不像瞿卿明,这几个月长开出来,反而越来越像秦靖元,只是这脸圆滚滚的也是实在看不出什么气魄,反而在瞿诜生气闹脾气是显得格外逗趣。新皇前些日子悄悄出宫来府中瞧过一会,瞿诜却怎么都不让新皇抱,还装着模样,索性瞿诜是新皇接生的,倒也不见生异。

瞿卿明抱着瞿诜转过身来,瞧着秦韵看着自己二人便靠了过去,将瞿诜交给了奶娘,搂着秦韵同站在屋檐下,听着晚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

“这银铃,我第一次是在白塔寺外瞧见,也是着了迷跟着那银铃进了那白塔寺,也幸得与你同进了那寺中,才见了你。”瞿卿明伸手捏住面前的玉兔银铃说道。

“白塔寺?可是那腊八?”秦韵听着瞿卿明的话,脑中回想起那时在白塔寺内猛然听见的一声呼喊,那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以为再寺庙中也见鬼了,逼得自己当日就离开了。

“恩。”瞿卿明放过了那银铃,低头看着怀中的秦韵。

“那你,为何一直瞒着不告诉我你的身份呢?”秦韵抬起头正巧看见瞿卿明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眼中染上了天边的云霞,泛着红晕,而那一片晚霞的红晕中正倒映着自己。

“我……我一时难以置信,二来也怕吓着你,再者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唯一的一次恐怕就是向父亲求娶你了。我只算着父亲大约该知道季知远的事情,但还是不把握,还借了皇帝的手,强压着让父亲将你嫁于我,索幸,一切都好。”瞿卿明看着秦韵面上渐渐浮起的绯红,脑中却跟着自己的话又想起了那早已入了穴的傻皇帝,但也仅仅一息,即可又转了念头回来。

秦韵脑中不断的扑腾出泡泡,挤得脑中鼻中酸涩不已,眼中顿红,一下子便落了泪下来,瞿卿明看着秦韵落了泪,心中却入被蜜罐滋润了一般,将秦韵紧紧的搂在怀中,秦韵也就这瞿卿明的身子,将脸埋在了瞿卿明的胸膛上,竟然大哭了起来。

瞿卿明被秦韵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得不知所以,左右看了看,定了身,手收紧,另一只手轻轻顺着秦韵的背部,柔声的哄着:“好了~好了~”

秦韵听见瞿卿明绕指柔的声音,却更是收不住自己,正真大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连着星辰都从霞云后头出了来,秦韵才疲累的从瞿卿明的胸前出了来,双眼通红的抬头看着瞿卿明,瞿卿明真仰着头看着天边起来的满月,秦韵便同侧着头看着天边的明月。

“哦~对了,余唱晚有孕了。”秦韵猛的想起,说道。

“这么快?哈哈哈。”瞿卿明低头惊奇的看着秦韵,又忽得笑了出来。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秦韵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余唱晚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怎么瞿卿明还帮着余唱晚祸祸自己兄弟的。

“给沈啓扬找个借口,他也好早日看清自己的心,不至于想齐训这般。”瞿卿明解了结,又想起这些日子蕉月走后,渐渐小了声音的齐训。

“沈啓扬还不知道呢,余唱晚还不知道怎么告诉他。”秦韵说道。

“这就不需要我们管了,沈啓扬自己回解决的。”瞿卿明说着话便搂着秦韵回了房,留着星月在暗黑的天上闪烁着。

瞿卿明打算着早日离开便让皇帝将季仲给从琼州秘密召了回来,并没有官职给季仲,只是在宫内教导新皇帝,季仲虽迂老,但学识见识又是在现下朝中众人之上的,再加季仲外无亲族也是安然些。

瞿卿明打算着早日离开便让皇帝将季仲给从琼州秘密召了回来,并没有官职给季仲,只是在宫内教导新皇帝,季仲虽迂老,但学识见识又是在现下朝中众人之上的,再加季仲外无亲族也是安然些。

季仲回来见过了新皇后,就来了瞿卿明府中,摸搓着双手焦急等待着,季仲从自己得知季知远叛兵离京后,到后来再被压回京城也再未见过瞿卿明。

瞿卿明在进了大堂与季仲见了面后,两人一同坐着便再无一话,季仲几次看向瞿卿明,又是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该解释些什么,扭着屁股坐立不安,却也安静着。稍坐了一刻,季仲便站了起来,说道:“先生再把我唤回来,想必是有托付之事,季仲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也望先生能得偿所愿。”

季仲自说自话,说完便离开了。

瞿卿明一人呆坐在堂上看着初秋的日头却还是毒辣着,把屋外台阶上的花都晒干了。心中叨念着,老师、傻皇帝、沈啓扬、季仲、季知远、秦靖元、冯正添……

正想着过去的种种之时,管家从屋外头走了进来,“探花冯征求见。”

瞿卿明脑中浮现出那日在大殿上跟在齐训身后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见管家招了招手,又问道:“前些日叫你查的他?”

“他是京郊的一教书先生家出的,与冯正添没有关系。”管家看着从大门外走来的冯征说道。

瞿卿明脸上神色未动,但心中也起了好奇之心,这冯征来自己府中做什么?

瞿卿明正坐在堂上,端着杯子,未看踏进屋内来的冯征一眼,冯征也冷着性子便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等着瞿卿明发话。瞿卿明左右等着细细的瞧着冯征的模样,样子算周正,衣裳虽旧却是整洁,鞋底边沾着泥裤腿确实个干净的。瞿卿明微微咳嗽了一声,冯征跪了下去,拜在了瞿卿明面前。

“今日冯征突然前来,是想拜入先生门下。”冯征抬起头看着瞿卿明。

“初生牛犊,我为何要收你呢?”瞿卿明捏着手中的扳指,问道。

“那日在醉芳亭中,我曾与先生有一面之缘,先生得子后,再未上朝自然未见过我,当时先生强赶了众人出去,我想着便是先惹着众议诽论,但依照着先生往日谨慎的模样即便是大事已定也不会这般,我便未离开,看着先生上了马车后便更是确定了。再后老王爷找了我们这批新科,还拿了遗诏出来,我也未曾将自己所知说出一二。后跟着齐大人迎了新皇回宫,也是想先在先生这留着个印象。

想拜入先生府中,也是先能声名远扬旦成大器。”冯征说话间也未将头低下,反而一直用自己凉晶晶的眼珠子看着瞿卿明。

瞿卿明面上扯了扯,耻笑了一声,“便是你这般说,我便回收了你?你也是太天真了。”

“先生,不是已经打算退出朝堂了么?给我一个台阶,又有何不可?”冯征将最后的筹码也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瞿卿明心中翻腾了一下,面上仍旧罩着冷色,上身往前倾了去,直直的看着冯征,“路是自己走的,即便我给你一个上阶,你若自己站不稳,爬得越高要的越多摔得便越狠。”

瞿卿明抬了抬眉,看着微微露出喜色的冯征,“学生受教了,学生冯征拜见先生。”

冯征得了允准后,便似乎变了个人似的,脸皮如城墙一般,留在了瞿卿明府中,粘着瞿卿明问了好些问题,又自说自话的见了秦韵又拜了师娘,再又见过了瞿诜,逗着还只会呀呀作语的瞿诜争着谁是大头。

若不是冯征识了一点趣,晚饭前离开了,瞿卿明差点收回了自己的说法。

“我们都准备好要走了,怎么还收了徒弟?”秦韵点着瞿诜的脸蛋,问道。

瞿卿明沉吟了许久,对着秦韵说:”想到不做,又能揭穿自己的私欲,这是聪明的善良。我瞧着他虽年少但却聪慧,吴汉虽也是我带上来的,但我也担心新皇沉迷医药会有盖不住吴汉的时候,留个冯征或许还好些。”

“那你就能断定他俩就能对上?”秦韵听着瞿卿明盘算着十年后乃至于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便觉得好笑。若真过了着些个年头秦韵又会感谢瞿卿明这日的打算。

再过了几日,便听着消息传出来,沈啓扬求娶余唱晚,原本不知情之人总想着余亮不会让这孟浪无边的沈啓扬祸害了自家姑娘,却不想余亮一下便答应了下来,而且近日便要完婚,一时间整个朝妇家中口中都议论着这事。

余亮也怕余唱晚若出嫁时大着肚子也是极不好,便匆匆赶了些东西,隔着月就出嫁了。

沈啓扬家便也就出了瞿卿明一人,有瞿卿明一人也是够的很了。

秦韵歇在瞿卿明的怀中看着,余唱晚与沈啓扬二人穿着红嫁衣,拜过高堂天地后入了洞房,心中也想起自己那时眼睛还看不见的时候,即便是出嫁也未曾有过这般的心绪,此时看着满院子的红绸,心中却荡漾着满满的心意,抬起眼看着瞿卿明,却发现瞿卿明正看着自己,“为什么,每次我看向你的时候,你都在看着我?”

瞿卿明眉眼间带着暖色,“你便是我这世间的一切。”

秦韵眼中星辰流转,看着瞿卿明此时此刻的模样牢牢的刻在了脑中。

“我还未曾问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为卿明呢?”秦韵捏了捏瞿卿明的胳膊,问道。

“这个?我只愿身在混沌心向清明,便取了清明二字。”瞿卿明答道。

秦韵微微皱起了眉,“那不是一个清啊。”

瞿卿明被秦韵的迟钝逗笑:“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