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火如烟
黄芾离开后,秦韵久久不能回神,手中摩挲着黄芾所赐的玉璧,玉璧上的纹路不甚清晰,仿佛长久被人拿于手中抚平了原本该有的棱角。黄芾先生被流放之时正赶着饥荒肆虐,灾民从南方日夜不断地漫入京中,皇帝偏听偏信,沉迷于朝臣所营造的举世太平的景象中,每日昏于酒色,然朝堂上但凡有异于往昔的声音冒出皆被速速处置下。先皇还在时,父亲也不过一个小小的统领,曾在先皇出游时也有幸得以一见,那时昏聩的皇帝也曾是个翩翩少年郎,皇帝比秦韵大十数岁,面容亲和,满身带着魏晋风骨,好不风流。再得消息时,皇帝继位,继位后大肆屠杀皇族与当朝大族,以致皇族世家凋零于世。
秦韵无言的靠在栏边,缓缓坐下。
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究竟是什么样的黑暗,仿佛是深渊,是彭腾而下用不回头的江水。
名利竟何如?
瞿卿明悠着步入府中便见到秦韵失神的模样,恐是师傅说了什么,待蕉月简明告知后,安下心,屏退了下人站在原地,就这么瞧着秦韵,眼中带着迷茫与黑墟。
“都回来了,站在院中作什么?”瞿卿明一跨步进来,秦韵便听到了脚步声。
“在瞧我的心上人。”瞿卿明背在身后的手捏住衣角一下下的揉着,靠近秦韵后,微低头在秦韵的额发间落下一吻,轻得像清晨的水雾拂过面庞,带走了脸上的温度,也在心头留下了犹未可见的欣喜。
牵起秦韵从廊下往屋里去,“廊下湿气重,你身子不好,不要坐太久了。”
秦韵被牵着坐到了卧床上,手却未被放开,想起黄芾先生走前的话,巧然回握了瞿卿明的手。空着的另一只手将隐于袖内的玉璧拿出交给瞿卿明,“老师连着这物件也给你了,怕你呀,是真真讨人喜欢,老师给了你,你收好便是。”
“这玉璧可有什么说法么?”秦韵见瞿卿明有所异言。
“总归是个好物件,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只是这时的他们也不知,黄芾先生月余后羽化而去,而他们也各有去处,这一别,真是死生今有隔,相见永无因。
说着话就俯身将秦韵的鞋袜脱去。
秦韵总是个姑娘想着昨日的情景,不免当即红了脸,“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啊?”
瞿卿明正捏着秦韵小巧圆润的脚,瞧着秦韵含羞得模样,本只是想带着秦韵午憩片刻,然这一时似有情动。
调笑间将秦韵压于身下,在其耳边吹着气反问道:“你说呢?”
满带星河的床帏落下,在摇曳间仿佛一船的清梦飘摇在星河之上。
二人相拥着,悄声说着话。
“那时我出门寻食,再回来便不见你的踪迹,而寺庙也着了大火,我在寺外苦等了几日,未见你回来,却遇到了老师,便被带回他府下,见我大抵乖巧,他身边也无人就把我养在膝下,教我诗书礼易,总之什么都教,我也什么都学。这般的情景左右不过数年,老师就被流放了,索性断了我与他的关系,把我丢进了现在皇帝的府中作了个门下,这些年爬爬爬,起先只是为着活命,后来也是瞧着皇帝可怜,便搏上一搏。”瞧着床头的钩子想着过去一一说道,低头看见秦韵眼眶似有些湿润,“还好赢了,总你也是。”
“那时我发了低热,被父亲寻到,便失去知觉了,在醒来已然出京了,这左右也怪不得我。”秦韵赶忙解释道,急着脱身。
瞿卿明将秦韵搂紧,“我又未曾说些什么,也感激着若不是磨砺先走一遭,或许要看你另嫁他人也不可知。”秦韵俯首在瞿卿明的胸前,触摸着瞿卿明散于二人之间的头发,感念着菩萨,未将天赐的金童从自己身边收回。
感着秦韵缓缓睡去,悄然起身,踱步至外间将蕉月唤了近身,拢着头发,瞧着跪于地上的蕉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是如何嘱咐你的?”
“先生叫我盯着夫人。”蕉月低着头说道。
“我是这么嘱咐你的?”瞿卿明一脸难以置信得看着蕉月反问道。
“谁知道你是要盯到自己府里来,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蕉月细细碎碎的说着。
“蚊子哼哼什么呢?过去的就算了,现下我仍旧嘱咐你来伺候着夫人,你也是不明白?”瞿卿明瞧着蕉月仿佛未开窍一般,痛心疾首的教训着。
蕉月想着瞿卿明也无生气发怒的理由,挺着背,瞧向瞿卿明的眼中,思索片刻,貌有所得,再次俯首拜下,承诺着定保护好夫人,瞿卿明便让其退下了。
巧着瞿卿明起身时秦韵有了片刻的回神,未错过这一番对话,心下更是暖洋洋的,翻了身就又睡去了。